第2章 第 2 章
魔法师助手的生活很辛苦。
非说比较的话，比当奴隶惨多了。
年幼的粒粒每天只能睡五小时——天不见亮起来打扫整栋楼的卫生，整理工具和药材。吃过早饭后阅读信件、收发货物或者跑腿，一直忙到深夜才吃第二顿，然后睡觉。
但是魔法师的生活更辛苦。
粒粒从没见过提摩西休息，老头像只永动土拨鼠，只要钻进高高的监狱似的塔房就不出来。
在她之前。
大名鼎鼎的风暴之眼已经被五个学徒抛弃了。
这才动了到奴隶市场的心思。
十岁以前。
粒粒不允许接触魔物。
十岁以后。
她已经能认出所有危奇王国能见到的魔物。
史莱姆是最常见的……食用魔物。
可以切碎凉拌，也能混入果汁冰冻，做成贵族小姐喜爱的碎碎碗。
波奇塔是一种没有腿的长耳团子，味道比史莱姆好，但因为长了一张很像人的苦瓜脸，所以基本没人会吃。
还有一种黄色的咕咕鸡，森林中很多，但却从来没人抓到过。
人鱼和亡灵之类的高等魔物需要往南走才能见到。
粒粒曾问过提摩西咕咕鸡的事，这位法师塔贤者说，要是有人能抓到咕咕鸡，那么离世界毁灭也就不远了。
于是她再没问过。
一是不爱吃鸡。
二是隐隐觉得这东西不吉利，会触发不好的故事线。
……
粒粒16岁那年，为庆祝成人礼，第一次向提摩西要工资。
老头摸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摸出三个银币。
没办法。
魔法师是最耗钱的职业，每次向赏金工会采买原料，提摩西都会在一楼拐角的壁橱薅一夜头发。
其实他们也是有机会挣钱的。
人们对恢复药水的需求量很大，但是提摩西做的药水光成本就是市价的三倍，别说赚钱，不亏到只剩底裤就谢天谢地了。
“那些药水会透支病人未来的生命，根本就不是恢复药水！负责制作的魔法师应该感到羞耻。”
提摩西总这样说。
可是这次面对长大成人却连条像样裙子都没有的粒粒，提摩西沉默了。
今天是孩子的成人礼。
他不能让她失望。老头开始思考制作廉价恢复药水的可能，薅会儿头发，又羡慕起远在塞恩当炼金术士的表兄。
粒粒看着可怜的三枚银币，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点钱勉强够这个月生活吧。
“我去劈柴。”
她说。
提摩西打开塔楼的门，“跟我来，孩子。”
这是粒粒第一次进入塔楼。
魔法师的塔楼非常私密和重大，只有契约魔宠和嫡传弟子才能进入。平时门口有御敌的魔法阵，别说人，就连路过的蚊子都会弹开。
粒粒揩下满是油污的手，拉拉衣服。
塔楼没有阶梯。
密密麻麻的架子高低错落，靠着圆形墙壁陈列。琳琅满目的法器和纷杂的书籍整齐摆放，散发颜色各异的淡淡荧光。
正中是一方反光的水。
水上悬空一个莹润水晶球。
提摩西让她在房里选一样东西。
能进塔楼的宝物，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荧光越盛魔力越强，拿出去变卖直接实现财富自由。
提摩西背过身去，希望她能选一样价值不菲的法器，然后换点裙子和饰品。毕竟，让他卖藏品不如直接杀了他。
粒粒走过金光闪闪的权杖、会跳舞的机关人偶、催城拔寨的攻击卷轴……然后从角落抽出一本书脊松散的《魔法入门》。
“你是拥有黑阳印记的永世之奴，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让裁决所发现，等待你的只有死亡。”提摩西语重心长道，“如果只是死还好，粒粒。”
光明神殿的惩罚措施。
死是最简单的。
她有学魔法的天赋。
可是那又怎样？
人类沟通元素必须经过光明神，如若不然，另辟蹊径使用魔物沟通元素的渠道，最后的下场只能沦为不魔不人的杂种。
粒粒抱住魔法书，手指扣得很紧。
提摩西抚摸她的头，“我已联系旧友侄子，一个强悍正义的危奇龙骑士，你天生力大又极具洞察力，练习剑术再好不过。”
粒粒噗通跪下来。
“师父……我可以只用魔力炼药、画法阵……遇上战斗，用卷轴施法的话也不需要沟通元素。师父，我不会使用魔物沟通元素的渠道，不会变成不魔不人的怪物1
提摩西沉默许久，扶起她，注视着女孩纯黑的眼睛，“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成人礼，对吗，粒粒？”
“是。”粒粒直言不讳。
魔法师的上限比剑士高太多。
如果想消除胸前的黑阳印记，或者强到无视光明神殿自由自在地生活，学习魔法是必须的。
“我想要世界上最锋利的剑。”黑发雪肤的女孩昂首，目光灼灼，“我会成为危奇最强的魔法师1
提摩西笑起来。
他已经三百岁了，从没笑得这么开心。
对魔法的钻研越是深入，对世界的态度也越是谨慎。他从没听过有人将魔法比作利剑，眼前这个小小的，身负黑阳印记的女孩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
如果说英勇无畏是成为骑士的首要条件。
那么，旺盛的好奇心和永争上游的胜负欲，就是成为魔法师的必要条件。
“我的徒弟必将登顶法师塔，从危奇到塞恩和巴比特，震颤整个三角大陆。哪怕是蛮荒的魔物之境和封闭的矮人国度也将知晓你的名，你将走进神秘的北境苔原，踏入无上至尊的英灵殿……”
提摩西·风暴之眼双目发光。
他正在使用古老的祝福魔法，为粒粒的魔法师生涯树标。每个学徒在拜师时都会享受祝福魔法，但从未有人像粒粒一样，承载如此狂妄的期望。
“……您是想让我征服世界吗？”
“你不是想成为最强魔法师，凌驾所有人和权势？”
粒粒想了想，摇头，“不，我不想凌驾和支配任何人。我只是不想任何人骑在我头上。”
提摩西大笑。
散溢的魔力催得架子上的法器和书卷嗡嗡震动。
彼时的粒粒还不懂老头笑的缘由。
及至后来一边为师徒生计发愁一边浸淫|魔法，又不得不应付保守的法师组织、危奇王国的皇族和官员，还有无处不在的光明神殿后，她才明白——
去他娘的不想凌驾和支配任何人的最强魔法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魔法师才能获得自由。
一种是死掉的。
一种是节操|死掉的。
……
粒粒学会魔法构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稀释恢复药水。
是的。
稀释。
跟所有酒作坊一样，往原液中添加比例合适的水，在不破坏药水本来性状和功效的前提下，再用精致的小瓶一装。
然后当成美容水卖。
是的。
美容水。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医生，只有专职治愈的魔法师和负责处理伤口的学徒或者助手。普通人家常备恢复药水，小病扛一扛，大病喝口药。
稀释过的恢复药水，用来治病很一般。
但是外用抹脸，效果惊人。
市面上的恢复药水都是通过透支病人的生命来获取回复力。与其说是恢复药水，不如说是加速剂，将本来需要一个月才能好的病，在短时间内进行加速，一天或者一下午就能下床蹦跶。
这种药水用脸上。
是天然的衰老良品。
男性比较迟钝。
脸上多条皱纹就跟昨晚拍死只蚊子一样，不足挂齿。
但女性，尤其是贵族女性……私底下是不用恢复药水的，生病了，宁愿变卖首饰也要去找治愈法师。
粒粒洞悉了贵族的高端美容市常
将自家成本高昂的治愈药水稀释过后，包装成美容水卖出。售价10金，也就赚个9金90银的辛苦钱吧。
当提摩西又在为下个月赏金工会的分期账款薅头发时，办事员登门告诉他，账已经结清，户头破天荒的，还有三百金余额。
“你哪来的钱？”提摩西问道。
“恢复药水抵的。”粒粒说。
“恢复药水？不是卖不出去吗？”最近几笔卖出去的，还都是老朋友照顾。
提摩西十分费解。
“做成了美容水。”
“美容水，这是什么配方？你已经学会炼药了？”提摩西更奇怪了。
“不。”粒粒锁好存款单，一字一顿道，“我学会了给您的药掺水。”
提摩西沉默良久。
发现自己根本抓不到粒粒的“小尾巴”。
他说过绝不售卖假药，也绝不亏本卖（库存虽多，卖给识货的老朋友卖个五十年也能回本）。
在收粒粒为徒后，他不止一次申明过。
尽管师徒二人穷得叮当响。
她确实没卖假药，而是掺水做成了美容水。
也确实没亏本，甚至还爆赚。
提摩西思考了一夜。
第二天把仓库钥匙交到粒粒手中。
直觉告诉他。
徒弟是捞钱天才。
能用他砸手里的那堆滞销货赚个天昏地暗。
于是刚满16岁的粒粒开始在危奇王国疯狂圈钱。品类繁多，价位覆盖高低中三个档次的护肤品当然不用说，她还开启了壮阳丹的制作。
所谓财富密码。
不过就是美容养颜和壮阳补肾。
一直到26岁，整整10年，粒粒都在用这条朴素的密码大赚特赚。
产品远销塞恩和巴比特。每年开经销商大会，能把礼堂隔壁光明神殿的祭司吓一跳，以为是什么偏门宗教兴起了。
等到存够钱。
粒粒才正式闭关学习魔法。
倒不是懒。
只是她选择的道路，比任何魔法学徒都烧钱——避过光明神学习魔法，抛弃最廉价便捷的元素感应法，首先就得耗费大量的魔石和卷轴。
市面上一个低级卷轴的价格都得百金。
不存够钱就开始学习的话，师徒二人早就家徒四壁或者连壁都没了。
这也是提摩西放纵她敛财的原因。
“师父，从入门到初级需要多久？”
“幸运的话，五十岁之前能到。”提摩西拢着水晶球慈祥道：“不过你起步晚，六十能到就不错了。”
粒粒哦了一声。
六十在某个世界都能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