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阮平安万万没想到，像她这样“善良”、“柔弱”、“可爱”的女孩子，有一天会被人质疑跟人打架，她看起来像是会跟人打架的人么？
她还没说话，步桐率先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不能啊，咱们镇上都是些没头发的苦力人偶，唯一一个有头发的高级人偶刚刚才从我这儿出去。”
阮平安：“……”
行吧，虽然步桐对她的人品没有丝毫信任，但好歹得出的结论跟事实也算没差。
“是这样，我昨天在路边捡了个人偶，把她带回酒馆了……”阮平安向步桐摊牌，从她刚才打探到的一点儿情况来看，维修人偶的活计似乎相当复杂，并不是她来步桐这里旁敲侧击蹭师学艺几天就能自己干好的。
“在路边？捡了个人偶？带回酒馆了？”
不等阮平安说完，步桐便以一串问题打断了她的话。不怪人大惊小怪，这三段内容单独看哪一个都还行，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震惊。
“路边捡到人偶？你不会不知道一个人偶，哪怕是最低级的值多少钱吧？还带回酒馆？不会不知道平民私藏人偶是犯法的吧？”
阮平安忸怩了一下，讪笑着看向步桐：“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么……”
步桐起身走到阮平安身边，一脸严肃地把还剩一半的糖饼还给阮平安，手脚并用试图把人推出门去。
“我今天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刚才都是没睡醒说的梦话，你赶紧回去睡觉，睡醒了再来……哦不，睡醒别来了，愿我们此生永不相见1
阮平安一手兜着饼，用仅余的一只手紧紧扒住门框不肯走，嘤嘤哭诉：“刚还说让我跟你混，转头就要把我往外赶。女人，你好狠的心1
步桐：“……”
阮平安：“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还吃了我的饼1
步桐：“就半个1
阮平安：“有本事你吐出来1
步桐不爱收拾打扮归不爱收拾打扮，还真做不出当人面抠着嗓子眼吐一地的事，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为什么要吃那个饼呢？不吃那个饼就不会嘴软，再往早了说，她为什么要让阮平安进门呢？为什么不看见人立刻把人关门外？
一切都已经迟了，但是被半个饼拖下水也太亏了！！！
“一个月。”
“？”
“你给我送一个月的早点，我就帮你这个忙。”
阮平安大喜，一把抱住步桐：“步桐！步姐姐！帮我修好人偶你就是我亲姐，别说一个月早点，半年一年都行1
“快放开，糖都糊我身上了1步桐嫌弃地把阮平安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二人重新回到屋中各自就坐。
事已至此，这个忙不帮也得帮，饼是玩笑话，谁让阮平安是她恩人的唯一骨血呢。
“说说吧，你那个人偶到底什么情况？”步桐问。
阮平安将昨夜的遭遇又讲了一遍，这次重点讲了她怎么发现人偶，以及将人偶身上的各种痕迹。
听完阮平安的话，步桐再次收起玩笑神情，正色对阮平安道：“平安，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且不说你私藏人偶，这个人偶来历不明，还一身可疑的伤痕，有可能是她主人虐待她，也可能是主人家遭遇了仇人盗贼强盗，无论哪一种，留着她都可能给你带来祸患。”
阮平安低头，声如蚊呐：“我明白……可我还是想留着她。”
步桐叹了口气，她知道阮平安在想什么。三年前阮平安父母失踪，阮平安身边再无亲人，她有空的时候自然经常去看望阮平安，但忙起来时往往个把月也没功夫跟人见一面。
而吴记酒馆那边就更不用说，阮平安被吴氏夫妇收留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又不是不记事的幼童，哪能真就像亲人一样相处。
何况夫妇俩和酒馆其他伙计年龄都比阮平安大许多，阮平安从小被父母带着东奔西走到处除妖，跟镇上的小孩儿都不熟，连个同龄玩伴都没有，感到寂寞也是难免的事。
有个人偶在身边，不说照顾阮平安穿衣吃饭，能听阮平安说说话也是好的。在这件事上步桐心中有愧，没有立场劝阮平安，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没精力没耐心照料人家。
“你实在想留就留着吧。”步桐揭过这糟心的一茬，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得说好，亲姐妹也得明算账，更别说咱俩还不是亲的，看在多年交情上多的钱我就不跟你收了，但是材料成本费用你得付给我知道吗？”
听说能留下人偶，阮平安自动忽略后面的话，眼睛忽得亮起，只差扑上去亲步桐一口：“你果然是我亲姐1
步桐一根手指抵在阮平安额前，制止了阮平安又要抱又要亲的行为：“多大人了，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总动手动脚。走吧，去你那看看，光听你说我判断不了你那人偶到底还能不能修了。”
阮平安被拒绝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挽着步桐的胳膊出了门直奔酒馆而去。
和来时一样，阮平安还走的酒馆后门，她将步桐带进后院，做贼似的张望了一圈，确定大家伙儿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她这边时才咻地一下把步桐拉进自己房间。
“就是这个。”阮平安三步并两步走到屏风前将其挪开，掀掉罩在人偶上的布，向步桐展示自己的宝贝。
“看你刚才那小心劲儿，我还以为你起码得把人偶藏床底下，没想到就这么大大方方放墙角埃”步桐一边表示对阮平安这前后矛盾的做法完全不理解，一边让阮平安帮忙把桌子腾出来，将人偶平放到桌上，带上手套上前仔细检查。
“床底下多脏啊，这么漂亮的人偶，藏床底下像什么话。”阮平安轻抚人偶的面庞，选择性遗忘自己昨天把人塞过床底一段时间的事。
现在外面光照充足，人偶沐浴着日光，与昨晚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又有不同。擦干净了的脸只比手多出一点点轮廓，睡着了似的，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头小巧，唇珠饱满，在阮平安眼里比早上遇到的藕荷还要好看！
步桐嗤了一声，懒得去反驳阮平安，专注检查手底下的人偶。
“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每个人偶做出来之后都是有编号的，就记录在人偶右手手腕内侧，从编号可以知道它的制作批次和制作它的人偶师，从而轻易查到它的购买者是谁。但是你捡的这个吧……”
步桐说着抬了抬人偶的右侧小臂，指着断口边缘：“刚好就这个位置，再下去一点就是编号。你这个人偶从这以下都没有，想查都不好查。”
阮平安不懂这些，听了步桐的话歪头跟步桐一起打量断口处：“你说这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的？”
“难说，从断口来看应当是被利器一下斩断的，但使用利器的人到底是不是冲着编号去的就不一定了，也许是要砍人，这人偶刚好举起胳膊挡了一下。”
步桐比划了一个抬手防御的动作，倒也不是不可能，两人都不是仵作，也不是经常出入凶案现场的查案官差，更多细节看了也不明所以，只能自己一通瞎猜，再想深入了解得找专业的人来看或是等人偶修好醒了看她自己记不记得。
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修好人偶也需要时间，所以注定她俩一时半会儿没法搞清在这具人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阮平安对此不算太在意，不过她还是有一个猜测。
“你说，会不会是她自己干的，为了隐瞒身份从主人家逃跑？”不知道为什么，阮平安迷之认定这只漂亮人偶必是遭主人虐待自己跑出来的小可怜。
“就这一条绝对不可能1步桐直白明了地否定了阮平安的话。
“人偶是绝对不会反抗主人的，这是人偶必须遵守的铁律，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家用型人偶，通常跟主人都有契约，主人让她活就活，主人让她死就死，不可能从主人家逃跑，更不可能自残。你想想买家用人偶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家，买一个人偶比买一个奴仆的价贵出几倍去，要是想跑就跑了，那些人还不把人偶馆的屋顶给掀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大概是自己想错了吧……阮平安有点沮丧，如果不是有个坏主人，她就没法心安理得地占有面前这个人偶。
“想这些也没用。”步桐检查完将手套摘下，“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附近城镇有没有人家丢了人偶。”
那也只能这样了。阮平安点点头，指着人偶问步桐道：“所以这个能修吗？”
“修是可以修，不过呢她这损伤太严重了，彻底维修翻新要花很大一笔钱。我建议你别修了，把她卖给我，我拆成零件拿去卖，赚的钱还能分给你一半。”步桐勾着阮平安的脖子与她打商量。
阮平安被步桐勒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掰开人的胳膊咳嗽半天，边咳嗽还边不忘表明决心：“咳咳……不行！多少钱我都……咳……我都要修1
步桐耸耸肩膀，竖起五根手指：“行吧，随便你，得要这个数。”
“五十？”阮平安试探着问。
步桐不动。
“五百？”见步桐点了头，阮平安舒出一口气，从放在枕头下的钱袋里摸摸索索掏出总额五百的银币递给步桐。
“想什么呢！五百银币，梦都没这么美，是五百金币！！1步桐咆哮。
修个人偶要五百金币，你怎么不去抢劫啊！！！
阮平安也想咆哮回去，但她怕外面有人路过会听见，只得生生忍了下来，拽着步桐的手可怜兮兮道：“步姐姐，你看我爹娘不在自个儿一人好惨的，卖了我也没有这么多钱，不是说亲姐妹便宜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