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前方地上趴着什么东西，看轮廓像是个人，刚才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难不成先前那妖怪引诱她没成功又去害了别人？
阮平安跳下车上前探查，从之前听到的传闻看，那只妖不会将人杀死，却会让人晕倒，这小地方大家互相都认识，要真是谁着了道她少不得得把人送回去。
夏日杂草旺盛，将那人的身躯遮掩了大半，阮平安直至走到近前才终于看清，倒在地上的哪里是什么人，分明一个人偶！
这是一个以人偶制作闻名的国度，全国上上下下有数不清的人偶，哪怕是寿宁这样一个边缘小镇，也有许多专做苦力的人偶。
这些人偶能蹦能跳，外表酷似真人，高级一点的人偶甚至能思考会说话，跟活人几乎一模一样。
大白天尚且不好辨认，更别说现在天色还暗，仅看脸根本没法区分。
但是看人不能只看脸，人偶也是。阮平安默然无语地站在那具人偶身前，看着从它断掉的右手手腕处裸露出来的机械齿轮，这要是再看不出对方是人偶，她干脆自戳双目算了。
不止手腕，这具人偶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裙子破破烂烂，裙摆莫名其妙被撕掉了一截，小腿上全是划痕，几乎看不见一块好皮。
怎么会有人偶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简直比刚才出现的妖怪还要奇怪！
阮平安俯下身仔细翻看，这是一具女性人偶，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太清模样，长长的头发搅作一团成了无数个死结，倒是跟她那身惨不忍睹的衣服挺配。
她眼睛闭着，任凭阮平安怎么拨弄都一动不动，像是坏掉了。除了衣服，人偶身上再没有其他东西，周围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压根看不出她的所有者是谁。
寿宁镇总共就那么些人偶，所有的人偶阮平安都知道，眼前这个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想到这里，阮平安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找不到主人，这个人偶就是她的了！
人偶的价格非常昂贵，属于贵族和官府专享，平民用不起也不被允许使用，拥有一个人偶对于之前的阮平安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跟我回去好不好？”阮平安戳了戳地上的人偶，不出所料，人偶毫无反应。
没反驳就是默认！阮平安不管人家有没有反驳的能力，单方面宣布人偶同意了她的提议，倘若日后知道是谁家丢的，大不了再还给别人就是。
“能让你搞成这幅样子，你主人肯定对你不好，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吗？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1
平白捡到一个人偶，阮平安心情不要太好，费了老大劲把人偶抱起来放到驴车上，即使人偶听不见她说话，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很快乐。
“走喽，咱们回家1
没了妖怪阻挠，走出这片林子对阮平安来说毫无难度，不多时她就回到了寿宁镇西口。
从西边进入寿宁镇，这里是唯一一条路。这会儿天都黑了，仍有两名卫兵在路口执勤，据说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个鼎鼎有名的人偶师犯了事从国都跑了，朝廷连夜将通缉令发往各处，连阮平安所在的这座边陲小镇也不得不对往来行人加强戒备。
鼎鼎有名的人偶师阮平安是没看到，但她车上的人偶可不能让人搜了去。平民私藏人偶是犯法的，要是被卫兵发现，她就只能老实说这人偶是自己刚刚才捡到的，打算进城就上交。
好在从前程大叔送货时为防路上下雨淋到酒桶，放了一块大帆布在车上，阮平安把人偶搬上车后便用这块布将整个车罩了起来。大家都是熟人，只要她不做出引人怀疑的事，料想人家也不会仔细搜她的车。
“王大哥李大哥，这么晚了还执勤呢？”阮平安驾着驴车来到路口，主动跟那两名卫兵打招呼。
“是平安啊，嗨这不是上头安排的任务嘛，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呢。”左边卫兵姓王名顺，听见阮平安的话摆了下手，满脸无奈。
“要我说也就做做样子，谁吃饱了没事跑咱们这儿来。”右边卫兵姓李名成，他随口接了同伴的话，又看向阮平安的驴车，“你这是去酒庄取了酒？老程呢，不一直是他送么？”
“程大叔病了，程小哥照顾他走不开。”
“好端端怎么突然病了，严重不？上回见他他还说请我们哥俩喝酒呢，明儿值完这趟差我跟王顺看看他去。”李成说着来到车前，伸手要去掀开布例行检查。
车上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布一掀开人偶就藏不住了！
“李大哥1阮平安心里着急，脸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偏偏嘴却快脑子一步喊住了人。
“怎么了？”李成停下动作，转过头疑惑地看向阮平安。
阮平安轻咬嘴唇，急中生智：“说起程大叔，我正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往西去酒庄那片林子里好像有妖怪1
“妖怪？”李成果然被这话牵住了注意力，放下掀起一角的帆布，重新走回阮平安身前：“你是听人说的还是有什么证据？”
“我亲眼所见1阮平安把今晚的事去掉人偶部分一丝不差地告知给两名卫兵，又将前些天在酒馆听到的那段对话和程大叔突如其来的怪病说了出来。
寻常人遇见妖怪少不得吓得屁滚尿流，但阮平安不一样，她父母都是捉妖师，从小耳濡目染，比常人淡定许多。
“这么说得找人看看去。”王顺听完神色凝重，侧身对自己同伴道。
“可自打平安妹子的父母失踪后，咱们镇上再没有别的捉妖师了。”李成犯难。
提到阮平安的父母，二人不约而同看向阮平安，眼神里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阮平安别开眼不接腔，王顺李成自觉不去再揭人家的伤心事，转而又讨论起妖怪来。
“还是得跟镇长汇报一声，去县里请人来看，放着不管万一那妖怪继续伤人怎么办？”
“我看难办，县里那些个捉妖师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长在头顶上，八成请不动。”
两人嘀咕一阵，彻底把检查驴车的事忘在脑后，阮平安趁机道：“两位大哥先商量着，我得走了，杜姨还等着我这车酒呢。”
“行行，你去吧，过两天没准还得请你亲自去把这事儿再说一遍。”王顺挥手。
阮平安满口应下，待把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抛在身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遭算是混过去了，她想把人偶留在自己身边，往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阮平安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一个秘密人偶，心情又雀跃起来。
回到吴记酒馆，阮平安将车停在后院门口。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前面店里忙活，后院半个人影也无，阮平安抱着人偶鬼鬼祟祟跑进自己房间，将人偶藏到床下，用箱子遮掩好，然后才一整衣服去找老板娘。
“哎哟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报官找人了！酒到了没有？你吴叔一个人在后厨忙不过来，你赶紧去给他搭把手。”
现下店里客人正多，杜春芳忙得晕头转向，见着阮平安都没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就把人往厨房里推。
阮平安还惦记着答应程小哥的事，反手将人抓住，硬是挤了点空挡把重点交代了。
“酒在后院，程大叔病了，村里大夫看不出毛病，得请个好点的大夫去瞧一眼……对了，跟人说别走西边林子里过，那里有妖怪。”
“什么妖怪？”杜春芳呆了一下，就这片刻功夫大堂里又有人在喊她了，她顾不上向阮平安细打听，扭头高声应过那边，转回来快速道，“知道了，我一会儿让人去请大夫，你别操心这事儿了，快忙你去。”
厨房里吴山挥着锅铲满头大汗，阮平安见状自觉站到案板前帮着切菜洗菜。三年前她父母失踪，屋子被镇上的小混混强占了去，是吴记酒馆的老板夫妇收留了她，包她吃住，给她发工钱，待她像自己亲闺女一样。
阮平安暂时没打算把捡到人偶的事告诉夫妇二人，虽说跟他们算得上亲密，但毕竟不合法规，说出来徒叫人为难。
酒馆做的就是傍晚到凌晨时分的生意，阮平安一直在厨房里忙到深夜才再次回到自己房中。
她把人偶从床底下挪出来，这人偶太脏了，没法直接放到床上，阮平安假装自己要洗澡，端来一大盆热水，蹲在地上给人偶擦洗。
说是擦洗，也就擦了把脸，剩下的部分阮平安琢磨半天有点无从下手。
就拿头发来说，阮平安试着沾湿水用手指顺了下，结果死结没解开，反倒被她扯下来好几根。人的头发扯掉了还能再长，人偶又不会自己长头发，扯掉了就是掉了，阮平安看着缠绕在自己指缝间的几缕栗色，很担心她还没给人家把头发捋顺，先把人家给薅秃了。
洗净脸的人偶五官精致，即便闭着眼也不影响阮平安判断她一定是个大美人，要是大美人醒来发现自己头发没了，那还不得跟她拼命？
阮平安放弃了帮人偶洗头的想法，再看人偶身上，破的破烂的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人偶，也不知道这些破损的地方能不能沾水，别人家人偶原本只有点小毛病，让她一番擦洗之后彻底没救了。
拿着手帕绕人偶转了好几圈，阮平安决定还是先别乱动的好。寿宁镇虽小，镇上却有个人偶师，非常幸运的是，这人恰好欠着阮平安父母一点恩情，平素跟阮平安关系也不错，阮平安打算等明天找人问过之后再来给人偶做清理。
她出去倒了水，本想把人偶塞回床下，忆起自己早前才答应过人家要“好好照顾”的，总让人睡床下面像什么话。
做人不能食言，尤其不能食自己刚刚说过还不到几个时辰新鲜热乎的言！
这样想着，阮平安便把人偶搬去墙边立好，在上面罩了层被单，完了又挪了屏风过来挡着。
反正通常不会有人进她房里，即便有也就是推门瞧一眼她在不在，不会进来细察，不怕被人发现。
安置好人偶，阮平安简单收拾完自己，吹了灯上床睡觉，临睡前还又去屏风后面隔着被单摸了摸，生怕自己在做梦。
按理说捡了人偶既新奇又兴奋，阮平安该是不太能睡得着才对，可她今天确实累着了，几乎一挨枕头就秒睡过去，直到一阵吵闹声生生将她从梦里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