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混入
主子一声下令进牡丹园, 便躲在车身咬牙切齿,藤子一面赶车,一面脑子飞速的旋转, 没有请柬, 主子身份不能曝光, 他该怎么样把主子送进去去。
他驾车先到牡丹园园门, 远远观望。
今日贵人驾临, 正门车水马龙,挂着各家标记的马车, 由识字的婆子验证请柬, 依次排队进门,亲送到席上,看来没有空子可钻。
调转马车,转过拐角,走了一射之地, 到达侧门。
侧门也有人把守,送菜的, 拉果子的,运酒水的, 搬花的,一一列队等候检查进门。
他心里发苦,车里只有个大活人,他要怎么办?
又来了辆大车, 彩衣斑斓是戏班子的,裴扬敲敲车门,藤子眼前一亮,跳下马车, 和戏班子交涉。
裴扬成了戏班子里的一员,换了身武生的戏服,脸上涂了油彩,坐在戏班子徐班主身后,光明正大的进了二门。
回想刚才,守门的小头目扫一眼鹤立鸡群,气质迥然的裴扬,皮笑肉不笑:“徐班主,你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生啊!”
许班主吓得一身白毛汗,瞟一眼五官深刻,身材精壮的裴扬,凑上前悄悄塞了个荷包在他手里,努努嘴:“班里新来的武生,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舞得一手好剑,傲着呢。”
小头目垫了垫手里的荷包,示意放行。
因为有这一出,进门后徐班主后悔不该贪心,听信那个小子的瞎话,他们来看什么牡丹花,收了他的银子领着他进来。
是以要求他在后台不许出门一步,等表演完了,由他亲自领着去看牡丹花。
班主看得太紧,裴扬无法脱身,干脆站在帘子后看向外面。
外面各家贵人一一入席,一人一张小桌,男左女右,中间一条琉璃矮屏风隔开。
时芊芊和萧敛恰好位列屏风两侧,这会子萧敛那厮正笑盈盈,隔着屏风说着什么,时芊芊侧耳倾听,不时回两句。
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扇得他心里如同火焰山
,大火熊熊燃烧。
裴扬鼻子都要气歪了。
晋国公主脑子是不是被门夹到,不晓得从哪里买了些劣质屏风来,不到膝盖高,能叫屏风么。
那个萧敛也是,孩子都要打酱油了,日日在长安闲逛,不会去六部找些事情做么。
还有时芊芊,小嘴不停的叭叭叭说个不停,是几个意思,桌子上那么多点心,不会吃一些么?
这一刻,满牡丹园的所有人都有了不是。
他沉着脸盯着外面,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徐班主顶着压力凑上来,头上满是冷汗:“爷,公主点了岳飞传,班里不成器的武生,第一次见到葡萄果子,贪嘴多吃了几个,这会子拉的腿直打哆嗦,您可不可以,客串一下?”
徐班主不停的作揖,眼里满是恳求:“您放心,演完戏,你想看多少牡丹我都领着您去。”
裴扬眼神一沉:“你觉得我会像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讨好下面那些人么?”
徐班主脸色刷的白了,这是对他职业的一种侮辱,虽然他通身的气度,忍不住回嘴:“你不愿意就算了,何苦瞧不起人。”
裴扬嘴上一窒,他不是看不起演戏的人,只是不想取悦下面那些锦里藏针的郎君娘子。
取悦?
下面还坐着时芊芊呢,她还没见过他舞剑,鬼使神差的,他叫住续班主:“我不会唱,只会舞剑耍枪,可以么?”
徐班主擦了擦头上的汗,惊喜道:“你只管演,班子里打鼓的老头会唱。”
叫来师傅给他上妆,一面细细讲解一会怎么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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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真真一大清得了季父的同意出了门,可惜马车被季嘉嘉用了,只好临时找了一辆马车。
偏偏被个不长眼的冒失郎君撞了,头碰到车壁,这会子还在在疼。
进了牡丹园,找到永泽送了她生辰礼,歇口气的功夫就碰上了二皇子,拉着她说个不停。
她本想不理会,被身后的杨嬷嬷扭了一下手臂,吓得一个激灵,老实的陪聊。
无非是聊些吃穿玩乐,
说着说着便扯到摘星楼的菜上,季真真来了精神,有不明白的,不时反问几句。
咚咚咚锵锵锵,台上的戏开始了。
季真真对着二皇子使了个眼色,示意过会再聊,把视线专注的投在台上。
演的是岳飞传,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第一出,岳母刻字。
少年岳飞脸上画着白色的油彩,五官如刀般锋利,一出场翻了数个筋斗,惹来了满场的叫好声。
季茜茜眨眨眼睛,确实是空翻,好厉害的身手,兴奋的跟着拍手。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岳飞得意的瞟了她一眼。
接下来岳飞回乡守孝,扬么派使者前来说服,岳飞怒而拔剑,一把轻剑舞得满台生辉,最后飞出,恰好插在季真真和二皇子的中间,季真真望着摇摇晃晃铮铮作响的长剑,呆如木鸡,这年头,看戏也有风险。
伴随着二皇子的吓得苍白的脸,许班主满头大汗拔起长剑,轻轻一折,成了两段,然后点头哈腰解释剑是假的,捧着个盆讨赏。
大家才明白,这是戏班子的惊喜节目,叫好声响彻云霄。
徐班主擦拭满头的冷汗:你们还太年轻。
二皇子:“!”
你们管这叫惊喜?他眯着眼,感觉那个岳飞好像针对他。一个小小的戏子,和他也没什么交集,难道是他想多了?
台上紧锣密鼓唱起下一折,岳母担忧儿子意志不坚,受奸人迷惑,要在他背上刻字。
岳飞二话不说,将衣衫一拉到底,漏出精壮的上半身,直挺挺跪倒在地。
小娘子们红了脸大骂:“要死,这个戏子好不要脸,露背就行,干嘛把腹部也露出来。”
一面骂一面眼角偷偷盯着戏子那漂亮的腹肌纹路看。
季茜茜心头一震,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抖着手低头喝水。
郎君们盯着岳飞身上众多的伤痕,沉默不语,这次请的戏班子,画的伤痕也太逼真了些,都说伤痕是男人的功勋,要不也弄一个来。
台上岳母抚着一条条伤痕,
眨眨眼,上次排练的时候没有伤痕,难道是班主特意加戏,自己不能吊链子啊:“儿啊,你何时受了这么多伤,可疼?”
打鼓的老头傻眼,即兴发挥,谁怕谁:“娘啊,儿子守国门,退贼寇,区区伤痛何足挂齿。”
岳母唱:“我儿守国门,退贼寇!满身伤,男儿勋。今刻字,需铭记,精忠报国,永不忘。”
刻完大字,锣鼓敲响,岳飞执枪舞动起来,眼前仿佛有无数的贼寇,他以一敌百,越挫越勇,终于力竭,一人一枪直立背对在台中央。
只剩下背上无数的伤痕,和闪闪发光的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幕布缓缓拉动,台下的人好似才回神,鼓起雷鸣般的掌声。
岳飞转身下台之际,不忘记余光斜一眼台下的季真真,嗯,小东西变成了呆头鹅,瞪着一双大眼,傻不隆冬的。
徐班主劈头盖脸痛骂岳母和打鼓的老头:“你们能耐了,会即兴发挥了,谁给你们的权利该台词的,谁是班主,你们这是要上天……”
“客人挺喜欢的。”
“不是你让人画的伤痕么,我们这是配合你。”
徐班主气急败坏:“这伤痕是真的,我哪里画了。你们一个个的,尽添乱。”
说完面面相觑,什么样的人,身手这样好,还会满身伤痕,盯着裴扬不坑声。
裴扬没搭理他们,依旧站在帘子后面,盯着外面看。
一瞬间,裴扬的身影,在三人心中高大起来,他一定是守边的军士。
外面管家喊道:“徐班主,快出来,你们唱得有新意,公主厚赏。”
徐班主恭敬的倒了杯水放在裴扬身边,一步三回头的去领赏。
错眼的功夫,席上的季真真不见了。
裴扬找了一圈,发现她往净房的方向,悄悄钻出帘子,追了上去。
季真真跟着杨嬷嬷往回走,杨嬷嬷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季真真吓了一跳:“嬷嬷,你怎么了?”
杨嬷嬷捂着脚踝,疼得直吸冷气:“扭了一下,想是踩到石头崴到了。”
季真真扶她起来,可是杨嬷嬷实在太重,扶不动,才走了几步,便赘得她直喘气。
季真真把她搀到路边的石头上坐好,脆生生道:“嬷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老爷交代过娘子身边不能离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杨嬷嬷不情不愿点头:“娘子,你快去快回。”
季真真疾步往回走,过了月洞门,消失在杨嬷嬷的眼前。
她不时回头看,总感觉身后有人。
斜刺里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拉进了一旁的假山洞里。
季真真吓得要大喊,嘴就被堵上。
那人力气好大,几乎要把她窒息死。
熟悉的味道传来,她脑袋里空了一下,不明白这种熟悉从何处而来。
牙齿重重一咬,肺部得灌入新鲜空气,她还没发难,那人后腿了一步,嘴角带血,眸光暗淡,好似受伤的小兽:“阿芊,你不要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