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像
话音刚落，以古树为中心，方圆几十米刮起一阵邪风，天色骤然昏暗，两人被吹得猝不及防，勉强才站稳身形。
一个身穿青绿色长衫，样貌不到十岁的小男童，出现在古树正下方。
他长得玉雪可爱，只是手臂不自然得低垂，脸颊上有几道细小擦伤，正面色不虞地看着祝六禾。
祝六禾让祝小川后退，右手提笔防范，说：“你就是树鬼？”
小男童反驳：“什么树鬼？我是树神。”
“你这几天，有没有害过人？”
小男童回忆了几秒，想起什么，一脸厌恶：“你说的是那个人类吧。我好端端地长在这，她见我灵验，不给供奉就想白嫖。破坏我的树身不说，明明自己太重压断了我的树枝，反过来口出恶言，骂我老不死。呸，这种人类小崽子，不给点教训，当我树神是白当的。”
祝小川凑近祝六禾耳朵，小声说：“听上去，这事儿都是苏晴的锅啊。啧啧，真没想到，大明星私底下这么没素质。”
祝六禾推开他脑袋，说：“你少幸灾乐祸，现在帮她擦屁股的是我们。”
她转向树鬼：“你罚也罚了，我们商量下，让她恢复，怎么样？”
小男童嗤笑一声：“凭什么？敢冒犯神灵，就要承受神灵的怒火！”
“小弟弟，神灵的怒火什么的，太中二了，你要懂得与时俱进。草木修行不易，你说你不是鬼，那应该不怕我这道镇鬼符，我免费送给你，怎么样？”
祝六禾提笔，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繁复的符文，神奇的是符文聚而不散，静静地飘在半空，蓄势待发。
小男童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你，你别乱来。她毁我树身，口出恶言，就这么轻易饶了她，是万万不行的。就算你要镇压我，我也不答应。”
祝六禾点头：“这好办。我让她在树下给你设供坛祭拜，再真心向你道歉，并承诺在此期间，每天给你供奉，如何？”
小男童不想答应，又惹不起祝六禾，好半天一甩袖，气呼呼地说：“哼，便宜她了。若她遵守承诺，自然恢复如初。如果她没办到，下一次惩罚可就不止这些了。”
说完就要消失。
祝六禾挥散符文，说：“等等！你先别走。我问你，佛子山上，除了你，还有其他精鬼吗？”
小男童上下扫视祝六禾，双手抱胸。他本想俯视祝六禾，奈何受身高限制，表情颇为滑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祝小川噗嗤笑出声，引来小男童一记怒视。
祝六禾说：“看来是有了。不白问你，我这儿有一道驱浊符，是我亲手画的，可以送你。把它埋在你的树根下，能驱除浊气，保你不受虫害侵扰。”
祝六禾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随手晃了晃，纸面符文流光溢彩，一看就是好东西。
小男童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他清清嗓子，眼珠一转：“一张不够，至少五张。”
“三张。”
“四张。”
“三张。再喊就两张。”
小男童挥手：“好好好，三张就三张。我才聚形不到两百年，知道的不多。要说这佛子山，除了我，还有佛子洞。洞内有一道天然石身，形似佛陀，传言用手触摸石身，内心虔诚祝祷，石身就能帮人实现愿望。佛子山也是这么来的。”
祝六禾的包内，有东西突然震动了几下。她用手按住包，不动声色。
“你是说，石身成精了？”
小男童老神在在：“这事说起来也怪。要说它成精吧，我刚生出意识那会儿，确实有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是自从百年前起，它的意识忽然开始杂乱，似有似无，有时候好像又不止它一个。我的树身在这儿，不能离本体太远，所以虽然奇怪，但也没去看过。”
祝六禾问：“佛子洞，在哪？”
小男童指向临近山顶的一侧山壁，祝六禾顺着方向望过去，隐约能看到一个黑点，想必那就是洞口。
她爽快的抽出三张符给小男童：“给你。明天我让她来开坛祭拜，记得你说的话。”
小男童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身形缓缓没入树内。
祝六禾趁他没消失，快速上前薅了一把树鬼的嫩脸，祝小川在一旁眼看着树鬼脸都气红了。
“丧心病狂，世风日下啊。这年头，怪阿姨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了。”
祝六禾回味了一把手心滑嫩的触感，捉弄小孩子的恶趣味得到满足，心情颇好，也不和祝小川计较。
“小川，你先下山，把结论告诉委托人，让她们尽快准备。”
祝小川没动：“你呢？不和我一起下山吗？”
“我去趟佛子洞。放心，以我的身手，一般人和一般鬼，都奈何不了我。”
祝小川点头：“行，那你小心，别耽搁太晚。”
祝六禾点头，循着山间土路往山顶方向走。
临近山顶石洞方向时，有一段几十米长，十分陡峭的山道。
脚下台阶用窄窄的石块堆砌而成，每阶石梯仅仅人脚一半多长，山道几乎与人平行，仅一人多宽，两侧垂着铁链，防止行人攀登时不慎踩空跌落。
爬完这一段路，哪怕是祝六禾，都有些脸热气喘。
山洞在峭壁一侧，另一侧就是空气，只有矮矮的一道钢筋防护栏，稍有不慎，踩空就完了，不死也伤。
她打开手机前置灯，沿着人工开凿的山路，贴着石壁往山洞走去。
洞口石壁上，刻着红漆的佛子洞三个字。洞口目测不到两米，祝六禾的身高，不用弯腰也能轻松进去，这会天色黑了，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太清。
祝六禾举着手机照明，一脚踏进石洞。
洞内环境出乎祝六禾的意料。空气干燥，有风拂过头脸，说明洞内气流是流动的。
地面虽然是夯土的，没像热门景点一样铺地砖，但是没什么杂石乱草，反而相对整洁干净。
往前走了大概一两分钟后，壁顶渐矮，祝六禾不得不弯腰往前慢慢挪。好不容易过了这段矮道，前方豁然开朗。
洞内很空旷，中央孤零零竖着一尊石像。
祝六禾走近石像细看，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看轮廓，确实形似佛陀。石像上半身和底部在灯光照射下闪着黝黑的光。
估计是被大人和小孩子们摸得多了，日久天长，都包浆了。
祝六禾把手贴上去，石壁凉凉的，出奇的光滑。
她想起树鬼说的话，心里一动，闭眼想要许愿，没过几秒，又笑着放下手。
世人遇到不公，诉之诸天神佛。可我祝六禾，未必受神灵庇佑，求人不如求己。
自进洞起，祝六禾的包就开始疯狂震动，这会儿甚至快要不受控制。
祝六禾拉开包链，掏出一面双手大小的青铜镜出来。
这镜子颇为神异。镜面光滑，呈灿黄色，但细看却空无一物，照不见任何事物。
祝小川第一次见这面镜子时，曾好奇拿过来照自己，结果发现镜面上啥都没有，吓得当晚就发了高烧，之后好一段时间对铜镜避如蛇蝎。
铜镜反面却和正面相反，遍布斑驳的绿色铜锈，只能从轮廓上勉强辨认出是六种上古神鸟，其中五只围绕着中间一只，隐隐以中间为尊。
祝六禾给大师父看过，大师父说像是百鸟朝凤图。
上古时期的人大多有凤鸟崇拜，大约这面镜子是个古物，说不好有几千年历史了。
祝小川去年开始给祝六禾当助手，又重燃了对这面铜镜的兴趣，私下没少帮祝六禾一起搜集资料。
他和祝六禾好歹算是师出同门，对灵异事件和事物接受程度很高。
祝六禾回过神来，沉下思绪，从包里掏出一把秀气精致的窄长小刀，割破右手食指，将血涂抹在镜面上，眨眼间画好一道血符。
这是她三年前，无意间摸索出来的，在铜镜上以血画符，有可能会让铜镜有反应的阴魂现身，甚至有机会让她和灵异产生联系，打破时间、空间、生死限制，一窥阴魂的一段过往。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洞内突然刮起了一阵飓风，石像无风自动，抖抖索索左右晃动，祝六禾受这股气流冲击，身体悬空半米多高，又狠狠朝后方摔下。危急时刻，她只来得及双臂抱头，蜷曲着身体，最大程度防止要害之处受伤。
而青铜镜，已经悬在半空中。
时间仿佛按下了05倍速键，石像表面和铜镜镜面几乎同时亮起了蒙蒙的光，这光将洞内照得打大亮，也照亮了祝六禾的眼。
她看到铜镜慢慢地贴近石像，直至一动不动。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祝六禾用手撑起上半身站起来，疼得嘶了一声。
就着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好在只是胳膊和小腿肚擦破了皮，有几块皮肤组织掀起，露出了肉红色的皮下组织，这会正在往外渗血。
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伤，不幸中的万幸。
她顾不得喊疼，捡起手机，谨慎地往石像旁边挪。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秒，铜镜突然就脱离了石像，朝祝六禾飞过来。
祝六禾下意识接住了它。
下一秒，男人的叹息声突兀地响在洞内。
祝六禾手一抖，差点把铜镜扔出去。她浑身紧绷，语气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谁？装神弄鬼，快点出来，不然我灭了你！”
“我就在你手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