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树鬼
2022年，5月末，泉城政南县东部佛子山。
这地儿穷乡僻壤，深山老林，荒无人烟。
时值正午，阳光酷烈，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心浮气躁。
一辆正红色牧马人咆哮着悍然闯进，打破湿热，沿着盘山公路往佛子山方向开去。
祝六禾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驾驶座上的祝小川朝后视镜扫一眼，嘴一撇，张口抱怨：“我好歹是你经纪人，是咱公司对外业务一把手，还是你弟。你可倒好，把我当司机使唤不说，上车就睡，这样很容易影响开车人的状态你知道吗？”
祝六禾眼皮都没抬，“少废话，说说看，这次是什么情况。”
“听说过大明星苏晴吧？近几年当红实力派女演员。听说她脾气好，待人亲和，演技又好。”
见祝六禾点头，祝小川继续：“昨天她经纪人联系我，说她进组拍戏好几个月了，眼看着就能杀青，前几天突然眼痛难忍，口不能言。医院也看过了，检测指标一切正常，中医西医齐上阵，就是不见好。她是女一号，剧组上下几百号人都等着呢，多耽搁一天，飞走的那可是哗啦啦的钱。”
祝六禾睁开眼：“所以，委托到我这儿来了？”
“那可不，她经纪人怀疑，苏晴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咱六禾家政，你就是活字招牌啊。”
祝六禾嘴角勾起：“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
车驶入山间土路，扬起阵阵黄土灰尘。
祝六禾抬手遮挡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眯眼观察不远处的剧组驻地。
几辆大卡上装载着各类拍摄装备，大大小小的箱子散落一地。几辆小巧的白色房车停在其中，间或有几顶军绿色圆筒型帐篷，杂而不乱。
天太热了，这会儿外面没什么人，撑着天蓝色遮阳伞的女人就格外显眼。
祝小川把车停在山间平地，下车给祝六禾开门。外人面前，他一向给祝六禾撑场面，架势做得很足。
撑伞女人走近，她戴着无框眼镜，利落齐耳短发，一身样式简单的黑色裙装，看上去三十左右，浑身上下透露着精英气息。
她先是看向祝小川，眼前一亮。
和现在流行的奶油小生审美不同，祝小川本人身姿挺拔，肤色微黑，脸型和五官是当今社会少有的周正长相，不说话时正气凛然，头发天然微卷，特招长辈们喜爱。
当初六禾家政招聘，他可是靠长相和嘴甜，轻松吸引了一波大妈们来兼职。时间长了，大妈们把他当儿子一般疼。不像对待祝六禾，多少有些正式和距离。
撑伞女人很快回神，又抬眼看向祝六禾。饶是见惯了娱乐圈的俊男美女，眼前的这张脸，还是让她晃了神。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一双杏眼，亮而有神，但冷冷的，透着漠然。下唇一枚红玛瑙唇钉，闪着碎光。
齐肩高马尾，用两根刻了字符，顶端尖细的古怪木簪子左右固定。
皮肤光洁，透着健康的小麦色。简单的白t小黑裙，腰间坠着一只长筒金属材质的古笔，斜挎一只包，一双光洁笔直的大长腿大咧咧露在空气中。
撑伞女人一时间陷入犹疑，不太确定谁是来驱邪的。
祝六禾被晒得有些不耐烦了，偏头示意祝小川。
祝小川笑着上前介绍：“您好，六禾家政公司。这位是我们老板祝六禾，她接手了您的委托。我是助理，叫我小川就行。”
撑伞女人歉意一笑：“抱歉，没想到你们老板这么年轻。我是苏晴经纪人，称呼我徐姐吧。外面太热，我们去房车。”
刚到房车门口，一杯咖啡泼了出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捂着脸冲出车门，呜咽着兜头朝外跑。
祝六禾挑眉，瞥祝小川一眼，眼神明晃晃：这就是你说的，脾气好，待人亲和？
祝小川摸摸鼻子，抬头望天。
徐姐急忙往里进，边走边说：“苏晴啊，委托人到了。这可是有名的驱邪大师祝小姐，你可得好好配合啊。”
不愧是资深经纪，短短几句话，既提醒苏晴注意身份和形象，又给祝六禾带了顶高帽。
这要是没能解决，岂不是愧对“有名”？
祝六禾心思一转，抬眼观察正主。
苏晴不愧是当红演员，红气养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和普通人有壁。
演技也确实不错。
几秒前还一脸气愤和嫌弃，转眼就端正姿态，脸上带笑。只是带着墨镜，窥不到真实情绪。
在祝六禾的世界里，可没有人情世故，也不存在演技，她不吃这一套。
正主对她笑，她也只是微一点头，直接走近苏晴，“委托人，把你的墨镜摘下来。”
苏晴笑容一滞，见徐姐在旁使眼色，也明白轻重，抬手取下墨镜。
“嘶……”
祝小川看了个正着，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大热天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双眼，眼周肿胀乌青，眼白完全被血色覆盖，连带着瞳孔也染上红。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妖异，令人胆寒。
祝六禾胆子大，凑近了仔细观察，问：“这样多久了？什么感觉？”
徐姐插话：“有三四天了，之前好好的，一觉醒来，突然就这样了。”
苏晴开口了：“眼睛……很痛……灼烧……一样的痛……”
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得犹如老妪。
徐姐一脸焦虑无奈：“情况就是这样。关系到剧组进度，还有苏晴的声誉，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决，钱不是问题。”
祝六禾很镇定，走向小沙发坐下：“我需要委托人出事前一周的活动范围，越详细越好。”
“五天前，苏晴拍摄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场景是她从古树上不慎坠落，男主角飞身到树下接住。”
“停！”
祝六禾叫停经纪人叙述。
“就是这里。那颗古树在哪？长什么样子？”
徐姐犯了难：“这……我不是很清楚。苏晴又不方便说话。这样，我找场务过来，他们熟。”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壮小伙子过来，脸色不算好，一脑门的汗。
大概徐姐在路上已经和他简单交代过，他用手随意抹了把脸，坐下就说：“要说那颗古树啊，这可是当地有名的古榕树。相传得有三四百年历史了吧，算是老祖宗了。本地人普遍迷信，把这古树当神灵参拜，树下香火可是常年不断的。”
“我们剧组选景，除了这里风景好，古树也是一大亮点。哦。位置啊，就前面那座山，看到没，半山腰上那颗，很显眼的。”
“可惜这几天一直停工，都没怎么拍。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也不多问。想必剧组的人多少知道点苏晴的事，因为她一个人拖慢了拍摄进度，嘴上不说，心里难免带刺。
祝小川很有眼力见，跟着场务下车，准备多探探情报。
祝六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傍晚天凉下来，我去古树那边看看。”
然后就不说话了。
苏晴几时见过这样的人，一直是别人捧着她，哪像现在，花钱请人办事，请来的反而是大爷。想发火，又不能说话，脸都憋红了，最终只能咬咬牙，恨恨转身去了里间。
傍晚时分，一抹余晖挂在碧蓝天幕上。晚风簌簌，山间树叶随风飘荡，鸟叫声不绝。
祝六禾带着祝小川爬了近一个小时，堪堪到达山腰。
祝小川脸色涨红，汗流浃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反观祝六禾，除了呼吸略微急促，额头几滴汗珠，简直就和没事人一样。
祝六禾斜睨他：“你比我还小两岁，爬个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年纪轻轻身体素质这么差，还好你没女朋友，就你这小身板，十有八九要掰。”
祝小川气喘匀了，张口回怼：“我有多受女性欢迎，你想象不到。不像某人，母单solo至今，一张冷脸，男同胞们望而却步啊。”
见好就收，他赶忙转移话题：“你看那儿，就是他们说的古树了吧。”
不愧是几百年的老榕树，树身最高处约十多米，叶片郁郁葱葱，交织出一片巨大绿荫。
裸露在外的树根底部需3、4人合抱，枝条盘根错节，呈青灰色，质感和形状，仿佛人的皮肤和躯干。
树下瓜果香火遍地，树身上更是挂满了祈福许愿的红绸带。
树身上几截折断的树干，一块被剥掉树皮的灰白，就显得极为突兀。
祝六禾凑近那一处灰白细看，发现上面被人刻了字：事业红火，平安顺遂。外加一个笔画杂乱的签名，勉强能辨识出是苏晴二字。
祝六禾心下了然，解下腰间古笔，打开装朱砂的小盒子，沾匀，作势要往树身上点，同时一脸头疼和不忍：“唉，也不知道我这一笔镇鬼符下去，古树会不会有事？你真要有灵，也请别怪我，我就是个打工的。”
祝小川在一旁捂脸。
下一秒，祝六禾收起表情，声音冷漠：“树鬼，你还不现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