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李霁背着箭筒,站上了城墙,右手搭箭,左手持弓,一拉一松,手中的箭羽便飞了出去,直中黄森身前的一名士兵,士兵从马背上掉下,身下的马儿也脚下一滑,侧翻在地。
李霁不明白,西南王文殊彬谋士出身,有勇有谋,可现在却不图任何回报地抛出黄森这枚弃子,一箭换一人,西南的士兵就如草芥一般,倒在血泊之中。
天色渐渐黯淡,李霁听到一阵铃声自吴成逊腰间传来,只觉头疼的厉害,在快要丧失神志的最后一瞬,墨染跑了过来,将棉签塞进了李霁的耳朵。
李霁诧异地看着周围的士兵似石化一般,站在城墙之上,不再动弹,下面的黄森很快便叫士兵上前,用粗壮的木棍撞击着城门,吴成逊则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而这些奇怪事情的根源,似乎就是吴成逊腰间的祖传铜铃。
墨染将李霁扶起,走到吴成逊身后,突然,吴成逊快速转身,看着墨染,手中的长剑直指墨染,眼神空洞,他这是被操控了?
李霁见墨染和吴成逊打的焦灼,从一名士兵的腰间拔出了长剑,上前协助墨染,打斗的过程中,吴成逊腰间的铜铃从披风下露出,李霁惊奇地发现,这铜铃竟隐隐发出淡紫色的幽光,长剑一挑,便抢过了吴成逊的铜铃。
墨染大喊一声:“不能碰!”可已经来不及了,声音不仅能通过空气、水等介质传播,在李霁的手指碰到铜铃的那一瞬间,铜铃发出的声音,便顺着她的骨骼,传到了她的大脑,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是萧婉儿,也就是百姓口中的萧皇后。而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包括李霁眼前的墨染和吴成逊。
萧婉儿道:“霁儿何时学会的武功?”
李霁听话地回道:“八年前。”
萧婉儿又道:“霁儿是母后最爱的孩子,这些年,让霁儿受苦了。霁儿可曾埋怨过母后?”
李霁一愣,随之点了点头,痴痴地站在原地。
萧婉儿一笑:“为了弥补霁儿,母后现在就去杀了李彻,从此咱们一家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会再有旁的任何人,可好?”
李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中的空洞渐渐补全,随后露出一丝杀气,“你不是萧婉儿。”
‘萧婉儿’微微一笑,随即变换成一个巨大的铜铃,确切地说,是一个大钟,自上而下,将李霁罩在了里面。李霁用力去敲打铜钟内壁,铜钟发出的声音让她头疼得厉害,很快,鲜血顺着她的耳朵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李霁痛不欲生地跪在地上,感觉头都快炸开了,一股不知来由的力量产生,红光乍现,将铜钟自内而外炸开,红光散去,一个铜铃出现在了李霁的面前,微微颤动,似是惊吓,又似是想逃跑。
李霁在自己快要晕倒的最后一瞬,一跃而起,握住铜铃,将它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压折的铜铃割坏了李霁的手心,鲜血流出。
李霁耳边的声音才终于消失,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吴成逊已被墨染制服,被牢牢地压在城墙上。而李霁,则手里拿着铜铃,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铜铃也是完好无损。
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像?
墨染问道:“你没事吧?”
李霁一脸茫然地看着墨染,他好像说了什么,可自己却什么也没听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极了,听不到士兵的喘息声,也听不到木棍撞击城门的声音,她,失聪了。
眼前一黑,李霁倒在了地上,墨染朝着吴成逊的脖颈就是一下,周围的士兵也在铃声消散后慢慢清醒过来,一时没搞清楚自家将军是何时倒在了地上,又看了看另一边倒在地上的李霁和跑去抱住李霁的墨染,随即拔剑上前,制服了二人。
吴成逊醒来,一旁守着的小卒子忙过来将他扶起。
见吴成逊喝下水后并无大碍,小卒子道:“将军,刚捉住的那男子说要见将军。”
吴成逊一愣,“男子?什么男子?”
小卒子扶额,自家将军近日的忘性可真大,“就是刚才袭击将军的一男一女,先被关押在地牢中。”
吴成逊眉头一皱,有人袭击了他吗?“城门处如何了?”
小卒子禀报道:“黄森死在箭羽下,其余西南士兵已经投降。”
吴成逊点点头,穿好了靴子,道:“走,去地牢。”
墨染守在李霁身边,眼眸中透露出一丝阴霾。吴家的铜铃,见证了吴家十余代家主的生生死死,如今已经修为器灵,李霁身陷器灵的灵韵中,竟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并破解了铜铃的灵韵,救下众人,可见,李霁的意识,异于常人。老师说的果然没错,李霁,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墨染听到地牢外传来的声响,将搭在李霁手腕上的手收回,但起身后,吴成逊就来到了牢房外,一旁的守卫急忙开门。
吴成逊见到他,也是一愣,“许文舟?”
墨染回礼道:“吴将军。”
吴成逊看了看躺在草垛上的李霁,“那她是?”
墨染回道:“李霁。”
吴成逊一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整个大周最荒诞跋扈的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青州城内?还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铠甲?
吴成逊朝外面的侍卫招手:“把人送回将军府。”侍卫听闻,走上前,就被墨染拦了下来,墨染将李霁拦腰抱起,“劳烦吴将军带路。”
墨染和李霁坐在马车里,吴成逊骑马走在前面,有一阵子了,他的失忆症越来越严重。且先不提这些,许文舟和李霁为何会出现在青州城内?又为何会与他打斗?吴成逊一摸腰带,手不自在地缩了回来,腰间的铜铃不见了。
墨染将铜铃拿出来,器灵的灵力已经被他短暂地封印起来,符篆下微微发出淡紫色的幽光,他是御灵师,而他的老师,就是仓决山山主,天机子。
马车停下,墨染将李霁抱到收拾好的房间中,随后走到了吴成逊的书房,吴成逊看了看墨染,满脸嫌弃道:“你怎么在这?”吴成逊的书房内都是兵器,还有一张巨大的舆图,一眼便能看出,他是武将出身。
墨染从怀里掏出铜铃,放在了吴成逊的书桌上,“这铜铃修成器灵的时间不长,你这段时间的失忆,都是因为器灵控制了你的意识,封城、遣散老兵,还有城墙上欲要投城的事,你可还记得?”
吴成逊一听到投城二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投城?!你胡说八道什么!”
墨染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铜铃,“不是你,是被它控制的你。”见吴成逊眼中露出的迷惑和渐渐平缓下来的心情,墨染继续道:“器灵背后的主人,另有其人。”
吴成逊一愣,他的身边,有西南的奸细。
李霁昏睡了整整三日,这期间,吴成逊和墨染利用铜铃,引出了文殊彬藏在吴成逊身边的间隙,铜铃最终被墨染摧毁,“器灵无害,恶灵必除,吴将军,若你一心为了青州百姓着想,就要放下心中芥蒂。殿下此次前来,正是要劝说你修建长城。若吴将军依旧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还会被西南王利用,最后遭殃的,是青州城的百姓。”
吴成逊点了点头,默然地看着被化成金水的铜铃。这时,昏迷三日的李霁找了过来,吴成逊急忙行礼,李霁看了看墨染,又看向吴成逊,“吴将军,本宫有事与你单独说。”
李霁和吴成逊来到书房,吴成逊道:“殿下可是要问修建长城一事?之前是属下愚笨,许文…许将军已经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属下,属下一定会全力协助殿下修建长城。”
李霁没有说什么,些许的冷寂后,李霁道:“将军能想明白,本宫甚是欣慰。但今日本宫欲与将军说的事,与长城无关。”
吴成逊一愣,李霁想说的话,他仿佛猜到了,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不太敢去看李霁。
李霁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吴将军,今日一别,或许今生你我都不会再见。既是过客,就不必放在心上,免得于人于己,都是累赘。”
李霁走出了书房,墨染站在外面,无聊地看着屋檐上的两只小燕子,小燕子刚刚出生,一双眼睛还未张开,一张嘴却长得老大。听到脚步声,墨染转头看向李霁,“聊完了?”
李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中有诸多疑惑要问墨染,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时,两人身后跑来一位士兵,恭敬道:“将军为殿下备好了马车。”
书房内,吴成逊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李霁刚刚的话语,欲要扯开画卷细绳的手停住了,随后将画扔进了身旁的火盆中,赤红的火焰很快吞噬了画卷,只留下烧焦的灰烬。从此之后,吴成逊没了铜铃,也没了牵绊,只有他要守护的青州城,和这满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