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李霁坐在马车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铜铃的出现已经超出了李霁寻常的认知,不仅能操控人心,还能营造出幻境,难道是妖?
墨染忙了几日,到了马车上,就阖上了双眸,闭目养神。李霁轻轻撩开车帘,右手微微一滞,车帘中有夹层。李霁从桌上拿起匕首,兵器发出的金属声传入墨染的双耳,墨染微微睁开双眸,就看见李霁手握匕首,一下划开了车帘,从中拿出了一张信纸。
李霁打开信纸,其中浩浩荡荡写了满满一页:
“三月十五,江州春试,主考官振南侯宇文燿,监考官江州刺史秦晋山、宁州太守韩阜,守卫千人,考生四百一十五人,间五尺而坐,不语不旁观。江州东门,馄饨铺陈阿九。”
信纸的最后,是暗河的标志,李霁看完,随手将信纸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中。今日是三月初三,离春试还有一段时间,李霁虽想尽快揪出藏在考生中的西南杀手,却不想再被人认出身份。
李霁抬眸对上墨染的一双黑眸,道;“此行江州,卸掉脸上的易容吧。”
墨染听后,黑眸中照应出李霁的身影,墨染伸出右手,慢慢撕下脸上的易容。车上没有镜子,李霁站起身,坐到墨染身边,帮他拿掉残留在脸上的白皮,脸上的青色胎记全部展露在李霁眼前。墨染发现李霁盯着自己脸上的胎记,往一旁躲了躲。
李霁忍俊不禁,“果然,卸了易容,顺眼了许多。”
墨染微微一愣,别过去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长这么大,李霁是除了天机子外,唯一一个不嫌弃他满脸胎记的人。
李霁问道:“你究竟是谁?”
墨染上扬的嘴角再次沉了下来,反问道:“在幻境中,你看到了什么?”
李霁将自己的随见所闻讲给墨染,却隐瞒了自己体内迸发出来的红光。墨染听后,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道:“不知殿下可曾听过仓决山?”
仓决山是天下除妖师所在的修炼之地,听说山上都是不老不死的修仙之人,时尚曾派人去仓决山求长生不老的仙丹,可派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久而久之,百姓便称仓决山是会吃人的妖山,山上的修仙之人,也都是吃人的妖怪。
李霁点点头,墨染继续道:“我五岁那年,被人从火海中救出,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醒来时,已经在仓决山上了。因我相貌丑陋,没有哪一位仙师愿收我为徒,这时,我的老师站了出来,破例收下了我。又过了几年,老师将我送下了山,让我独自体会世间的规则。”
这个理由李霁自然不信,一个不在乎他容貌的人,费尽心思将他抚养成人,却让他下山做了杀手?
墨染看出了李霁眼中的怀疑,解释道:“我的老师不是除妖师,而是一名御灵师,殿下这次见到的铜铃,就是一个器灵。器灵最容易出现的地方是皇亲贵胄生活的地方,其中灵气旺盛,可助他们早日成灵。为了进入皇宫,我成了曹家的杀手。”但让墨染没想到的是,他在皇宫内潜伏数年,都未察觉到一只器灵的存在。
“这只铜铃陪伴吴家几代人,成为器灵并不奇怪。”
李霁若有所思地看着墨染,所以说他也是一名御灵师。可这更让李霁疑惑,一般来说,像除妖师、御灵师这般的修仙之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与朝廷中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像她这般的皇亲国戚。墨染想留在皇宫的办法有千万种,没必如此费尽心思地留在她身边。墨染的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墨染继续道:“殿下这次能在幻境中化险为夷,但御灵一事危险重重,殿下下次定要小心。”
李霁点点头,哪里还有下次,这一次她只是掉入了器灵的幻境中,就沉睡了整整三日。这三天内,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起初,李霁依旧如缥缈一般,漂浮在天地之间,后来竟落入了一个女孩的体内,小女孩身穿桃粉色罗纱裙,手里还抱着一堆水果,在庭院中躲避着身后的两名宫女和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老太监拖着微微发福的身体,提着拂尘在后面跑的很快,嘴里还喊道:“郡主!慢点!留意脚下的石头”
李霁的脑海中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你好啊,我叫季瑶,是西都的郡主。”
李霁感觉过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内,她就是季瑶,被困在她体内,感受着四季变化,也看见了这个小女孩的倔强和坚强。
季瑶五岁那年,季历被召入宫,这件事李霁是知晓的,周文王猜疑成性,自然无法容忍季历在西都的声望高于自己,将季历囚禁皇宫,严刑拷打,不出半年,季历就死在了皇宫内,而这一切,远在西都的季瑶、小郡王季昌和季夫人都不知晓。
李霁看着季瑶一点点长大,读书习武,她的童年,比李霁幸福许多。虽然没有父亲季历的陪伴,但季夫人对两个孩子的关照无微不至,还有老太监灿禾陪伴他们长大。
可这一家人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季瑶十六岁那年,季历的死讯终究被传出,季夫人悲伤成疾,不久就去世了,季瑶换上一身白裙,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此时,季瑶收到了江客凡的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李霁还未看到,就被迫脱离了季瑶的身体,从睡梦中醒来。
西都郡主季瑶,李霁曾在史书中读到过她的事迹,史书上的季瑶劣迹斑斑,在季夫人去世后,对幼弟不管不顾,独自逃跑,年仅十六就死在了外面。
见自己的梦与史书记载相差太多,李霁便没放在心上。
马车途径宁州,又跑了一日,到了江州。江州是南郡第一城,在城门处,守卫对李霁和墨染的身份仔细检查。守卫看了看李霁,又看了看墨染,不解地问道:“你们当真是夫妻?”
李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顺势挽起了墨染的胳膊,墨染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想要将手抽离,就被李霁一把将胳膊揪住,让他动弹不得。
守卫迟疑地点了点头,将两人放了过去。李霁走进城门,就拉着墨染走到一旁的馄饨铺,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馄饨铺的老板高声应和后,急忙为二人乘了两碗馄饨,端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看见李霁放在桌上的铜钱微微一愣,九枚铜板,每三枚叠放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川’字,老板笑着将铜钱收起。坐在一旁吃馄饨的男子端着馄饨走了过来,坐在了李霁的身边,低声唤了一声‘殿下’。
李霁点点头,问道:“陈阿九?”
陈阿九点点头,两人都未再说话,陈阿九带着李霁和墨染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小院内,木门上扣了三声,里面的木栓打开,是一个眼盲的妇人,陈阿九关好木门才道:“殿下,还有十日春试,宇文家加强了城内守卫,你二人刚刚已经被盯上了。此地不宜久留,劳烦二位换身行头,属下带二位从暗道出去。”
出来的这几日,李霁已经学会了倒茶、更衣,待二人换好衣服,陈阿九走到后院的枯井处,掀开了盖在上面的杂物,率先跳了下去。
陈阿九跳下去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烛台,朝上面喊道:“殿下,你们下来吧!”
李霁低头看见枯井早已干涸,一翻身就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墨染也跟着跳了下去,眼盲的妇人摸索着,将杂物又盖在了井口处。
陈阿九道:“这条暗道一直通到城西酒楼,殿下放心,城东和城西巡逻的是两批人,等殿下到了城西,就没人能认出您了。”
李霁问道:“西南杀手的事,可有消息?”
陈阿九摇了摇头,“每位考生的家底都很干净。这消息最初传出,是因在安置考生的客栈里发现了一个有西南纹身的杀手,此人神出鬼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李霁问道:“哪家客栈?”
陈阿九回道:“城西的朋来客栈,是江州最大的客栈,客栈老板与振南侯有些交情,收纳了春试半数以上的考生。”
李霁了然,客栈现在一定被严密看守,他们想要进去查,行不通。
李霁道:“即便守卫和考生都不进不出,这么多人,如何保证日常吃喝?”
陈阿九道:“每日有专门的菜农将蔬菜和米面送到客栈,由门口的守卫接收,菜农不会进去。客栈里有一口水井,不够的话,也会有人送到门口,守卫接收。”
李霁道:“任何人,都不能出来?”
陈阿九被李霁这一问,问住了,“客栈老板可以出来。”
“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陈阿九将李霁和墨染安置在朋来客栈旁边的一处别院中,就火急火燎地出去取李霁要的信息。
朋来客栈的老板彭志,三十出头,本是宁州人,自幼死了亲娘,在家中不受长母待见,又因不爱读书,干脆连夜跑了出来,自力更生。振南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不过区区十两银子,宇文燿并未放在心上,可彭志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自那之后,彭志频频上宇文府刷存在感,一来二去,宇文燿被彭志的善良和热情感染,两人成了忘年交。
最后一张纸还附上了彭志的家底。看得出来,开店这些年,彭志赚了不少,如今也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十分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