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墨染白日与郑家人周旋,晚上出门调查吴成逊,李霁则十分悠闲地待在屋里,这几日,她学会了自己倒茶,原来可以通过手腕的力度,来控制茶水流出的速度,从而让茶水成功地倒入茶杯里。
这里的茶水自然远不及皇宫里的茶,但是她亲手倒的,李霁就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喝掉,墨染坐在一旁,看着李霁一杯接着一杯,一上午就喝光了四壶茶水,偏头看了看屋外的阳光,嘴角忍不住上扬。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外探了出来,“墨叔墨婶!”
墨染朝他招手,郑文耀搂着一个大盆子走了进来,将盆子放在了李霁身前的圆桌上。李霁低头一看,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里面竟躺着一条手腕粗的蛇!
墨染见到李霁脸色发白,立刻起身将她护在了身后,郑文耀则一脸懵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了。
墨染解释道:“北都人怕蛇。”
郑文耀没忍住,笑道:“墨婶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放心,这蛇看着挺壮,但是家蛇,不咬人的。我刚刚在茅厕外,用一颗小石头就将它砸晕了。”郑文耀说着,还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可李霁听到的只有两条信息:这条蛇出现在茅厕外,而且它还没死!
墨染感觉到李霁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臂,对郑文耀道:“文耀,你还是把它抱走吧。”
郑文耀看了看李霁脸色,惋惜道:“好吧,我去跟娘说。那你们晚上还吃蛇羹吗?”
墨染笑笑,“算了吧。”
送走了郑文耀,李霁后怕地深吸了一口气,墨染轻轻拍了拍李霁的手腕,道:“别害怕。”李霁放开了手,走到床前坐下,随即起身,迅速翻开被褥,没有异常才重新坐下。
墨染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坐下,希望这样她能放松些,道:“昨夜我潜入吴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李霁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吴成邈和吴成逊虽是亲兄弟,性情却相差许多,这些年,吴成邈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而比他更有天赋的吴成逊却选择留在青州,止步不前,当初那场瘟疫是他的心结,但我觉得你说的对,吴成逊也知晓其中利害,却依旧选择这条路,其中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李霁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刚刚暗河送来了有关吴家兄弟的过往。”墨染接过信封,刚刚暗河送来的?他为何一点都没发现?
李霁有些嫌弃地捻了捻碰到信封的手指,墨染则将信中所写全部记下,看着看着,不禁皱起了眉。
“殿下可知民间有一首歌谣,其中记录了南郡三怪。”
李霁点点头,“听说过,宇文家的鬼宅,白家的兄妹,还有吴家的铜铃。”
墨染点点头,“这封信上说,吴家只有一只铜铃,没有铜芯,却能发出声响,并能让千里之外的人听到。”
李霁点头,“当时李珉正是看中了吴家的祖传铜铃,让吴成逊镇守青州,二十年来,一旦青州出事,振南侯会立刻派兵援救。此事,南郡人尽皆知。”
墨染转头看了看她,李霁看见墨染一双深邃的黑眸,微微一愣,“有问题?”
墨染:“昨夜我潜入吴府,并未发现铜铃。”
李霁:“许是你没找到。”
墨染:“若这铜铃当真是传令的工具,吴成逊定会随身携带。”
李霁也觉得有些奇怪,危机来临,吴成逊第一时间应该是通知振南侯,即便是他想要投城,但像铜铃这样的祖传之物,也应该妥善安置。
“或许真的没找到?”
墨染也有些迟疑,在吴成逊的屋里没有发现任何暗室或暗格,昨夜他翻找了许久,直到迷药的药效快要过去,他才离开。如果铜铃在吴成逊房内,没有理由找不到。
李霁见他看完,道:“我这还有一个吴家兄弟的故事,不知真伪,不知墨公子是否感兴趣?”
墨染点点头,转头看向她。
“吴家的祖传铜铃,世间仅有一只,且会传给吴家家主。吴成逊并非长子,却继承了铜铃,他似乎是与吴成邈达成了某种协议,将家主之位拱手让给了吴成邈。坊间有人说,是吴家兄弟感情深厚,但据我所知,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暗河送来的过往记录中,的确没有提到两人的关系。
墨染:“可有依据?”
李霁摇摇头,“感情这种东西,捉摸不透,即便两人吵架拌嘴,也在常理之中。数年没有书信来往,也可以推脱公务繁忙。但可以肯定的是,吴成逊和吴成邈之间一定有秘密,或者说,他们二人互相隐瞒了什么。”
墨染:“时间可能确定?”
李霁摇摇头,吴成逊绝非善类,不禁是封城的消息,还是有关他的一切,他都能成功将异常举动表现得合情合理,多年来,有关青州的消息,几乎都没传出南郡。“铜铃一定在吴成逊身边,你今晚再去看看。”
墨染问道:“陛下对吴将军如此信任,可是因他当年救过殿下?”
李霁一愣,随后冷哼一声,“不止救了李珉,还救了母后。当年也是春试,地点选在了南郡中三城的江夏一带,当时李珉还不是皇帝,母后也只是被外祖父带出来游玩,半路遇到了劫匪,李珉本想救母后,却因武功不济,被劫匪一同绑了,害的外祖父掏了双倍的银子,才将两人赎了出来。”
墨染问道:“那吴将军?”
李霁补充道:“本来是一件花财消灾的买卖,却因李珉身上的玉佩,坏了大事。劫匪发现李珉身份不一般,知道若此时放他们回去,势必会被官府围剿,因此动了杀心。最后,外祖父他们是被吴成逊救下的。听说这位吴将军,一人与三十多名劫匪对抗,李珉还为他写了一首诗,名叫《勇战》,其中有一句话:勇者,侠义救苍生。母后觉得这句写的不好,她希望苍生不会有难,那便不需勇者来救。李珉便将这句改成了……”
墨染接话道:“勇者,侠义护苍生。”
李霁点点头,“三人因此相识,回去后不久,李珉便继承了皇位,提拔吴成逊为西南镇守使。”
墨染点点头,看来他的猜想是真的,昨夜他在吴成逊房内翻到了一副画,画上的女子竟与李霁有几分相似,看来应该就是李霁的母后,萧皇后。吴成逊对萧皇后,或许也因这场邂逅,念念不忘吧。
李霁看墨染心中有事,道:“不必为难,今日一过,要么,你杀了吴成逊,要么,振南侯收回青州城,总之,有我在,青州就不会落入西南王手中。”
突然,一阵铃声传来,墨染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好,是将军府!”
房门被郑有为一把推开,“墨老弟,弟妹,西南进攻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说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李霁一把按住了墨染的手,“正好,我们去看看,吴成逊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大街上的百姓都被士兵逼回家,郑有为背着包裹进来寻墨染和李霁,才发现两人根本不在房内,他们的东西也没有收拾。
此时此刻,墨染和李霁已经来到了吴府,两人蹲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士兵。
听声音,铜铃的确在他们身下的这间屋子里,墨染轻声道:“吴成逊书房。”
李霁点点头,西南攻城,吴成逊绝不会等到明日振南侯派兵援救,既要投城,为何要摇响铜铃,怎么看,吴成逊的举动都有些前后矛盾。
李霁低声道:“你留在这,我下去看看。”她要知道,吴成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要阻止他投城,为振南侯争取时间。
李霁刚想离开,就看见下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小兵,火急火燎地跑到书房门口,喊道:“将军,箭兵已阻止西南军队前进。”
吴成逊从书房里走出,道:“好,注意箭羽充足。”士兵点点头。
吴成逊继续道:“百姓如何?”
士兵回道:“将军放心,百姓很安全。”
吴成逊听到后,神色舒缓许多,穿戴好身上的铠甲,翻身上马,朝城门方向驶去。李霁和墨染心中存疑,便一路跟着吴成逊到了城门。
两军交战,一攻一守,西南的军力虽远远强于青州,但城门大关,易守难攻,箭兵自上而下,朝西南军队射出箭羽,看样子,撑到明日宇文燿来,绝非难事。
墨染和李霁躲在暗处,李霁道:“你与西南交战,大捷返京,不到十日,西南又发起进攻。”话语间透露出一丝埋怨。
墨染没说什么,他与黄飞交战,黄飞死在了他的剑下,而他也身中一剑,本以为西南损失一员大将,会消停几日,没想到仅仅十日,西南就再次举戈攻打大周。
墨染长臂一挥,就捂住一位落单的小士兵的嘴,将他带入了狭长的小巷中,墨染道:“别出声。”
小士兵见墨染说的是青州方言,知晓他是本地人,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点了点头。
墨染道:“我们只想知道,这次西南带兵的,是哪位将军?”
小士兵眨了眨眼,墨染放开了他,小士兵道:“是黄飞的儿子,听说叫黄森。”
李霁看了看墨染,墨染一个手刀,将小士兵击晕,蹲下身,开始扒他的衣服。李霁也蹲下来,道:“黄森你知道吗?”
墨染点点头,“黄飞独子,年仅十六。”
李霁补充道:“是黄飞的养子,从小被黄飞带在身边,武功不错,却神智不全。文殊彬派黄森出兵……难道是,调虎离山!”待宇文燿派兵前来,南郡中三城兵力势必减少,但即便如此,与西南交接处的青州为首的西五城,也似一道隐形的长城一般,足矣将西南敌军拦截在外。
墨染换好小士兵的衣服,将李霁一并扶了起来,“西南丧失一员大将,短期内士气涣散,即便是调虎离山,也不会对大周造成威胁。”
李霁微微蹙眉,“青州是南郡第一座池垒,越过青州攻打南郡,几乎不可能办到。这么看来,若此事背后没有阴谋,文殊彬是要舍弃黄森这颗棋子。”就算是一颗弃子,也不能就这般拱手让给他人,这不是让黄森和黄家上千将士白白送命吗?
墨染指了指站在城墙上指挥众将士御敌的吴成逊,“看看就知道了。”说完,戴上头盔,走出了小巷。李霁抬头看了眼站在城墙上的吴成旭,一心守护百姓的大将军,欲要投城的大周叛徒,忠心耿耿的吴家后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李霁轻叹一声,她觉得自己猜错了,吴成逊守护青州城足足二十年,若他想叛敌,若他是西南奸细,没理由等到现在,南长城的修建,究竟改变了他什么?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多虑了吗?
躲避暗河调查的消息,被囚禁在家中的百姓,被停工的长城修建,墨染找不到的吴家祖传铜铃。吴成逊诸多反常举动的背后,究竟藏着的,是什么秘密?
李霁揉了揉额头,敲晕了另一名落单的士兵。城门之外,是她在史书中读过千万次的战场,数万将士殒命之所。李霁想起先帝时尚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在别人眼中,战争是争夺土地的权者游戏,而在我眼中,是用我手中的剑,与我身边的战友一同,保护身后的百姓。没有人喜欢战争,却不得不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