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李霁睡得很浅,却还是做了之前的那个梦。每到一处,便会春去冬来,海枯石烂,所见皆焚为灰烬,世人皆化作泡沫……而她却无能为力,她控制不住自己,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在她脚下与往常一样冰冻三尺的大地,破裂了。冰面破裂的声音,如同夜晚燃放的爆竹,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了破裂的冰河中。寒冷,透骨的寒冷,很快麻木了她的躯体,她想要挣脱着向上浮起,却发现破裂的冰面重新冻结,任她如何拍打都打不碎。
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她的正上方。冰面很厚,李霁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甚至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那人缓缓地蹲了下身,一拳打在冰面上,李霁满怀希望地看向那人,本以为冰面会破碎,自己也会得救,但胸口却疼的厉害,红色的鲜血自她为中心,很慢很慢地向四周扩散。
一根巨大的冰棱,自那人落在冰面上的手掌一路向下,刺穿了李霁的胸膛!
李霁自梦中惊醒,有些茫然地坐在原地,躺在一旁的墨染被她这一吓,也惊醒过来,坐起身,想要轻抚李霁的手,终究未落下。
李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她或许应该见一见老师了。
睡梦中,李霁只听到了亥时的打更声,现在还未到子时,外面已经寂静无声。李霁将被子掀开,轻轻拍了一下墨染的肩膀,便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溜了出去。
许是入夜,外面巡逻的士兵也比白日里少了一半,李霁轻松的到了远山茶楼,从一个窗户翻了进去。
茶楼已关,店主阮姗睡得正熟,就被李霁摇醒,还以为自己的做梦,反应过来后便要高声呼救,被李霁一把捂住了嘴。
李霁道:“暗河南北,阡陌佐佑。”
阮姗兴奋地点点头,李霁放开她,阮姗快速站起身,行礼道:“属下阮姗,见过殿下。”
李霁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只蜡烛,将其放在了圆桌上,坐下,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想找你确认,吴成逊封城之后,是否遣散了部分士兵?”
阮姗点点头,“却有此事,但都是一些年老病残的士兵,按吴将军所说,是顾及他们年事已高或是身体抱恙,才将他们遣散归家的。”
李霁问道:“有多少人?”
阮姗想了想,“前前后后,得有上万人了。最后一次遣送归家的,都算不上重伤。”
李霁心下了然,“帮我准备纸笔。”
阮姗站在一旁帮李霁研磨,开始胡思乱想,‘殿下什么时候来的青州,她怎么没收到上面的消息?不过这殿下看着又漂亮,脾气还好,跟传闻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李霁写完,将信放入信封,“将这封信送到江州振南侯手中,再传我消息回暗河,牢牢盯住吴成邈和萧靳,一旦有动静,马上告诉我。”
阮姗接过信,看了看李霁,忙披上一件外衣,跑下了楼。
李霁从窗户翻出,夜晚的风有些刺骨,风雨欲来,城欲摧。
阮姗在夜色的保护下,从后院的枯井口一跃而下,打开暗门,兜兜转转便来到了城外,从一间破败的小院里,牵出一匹马,朝最近的宁州城奔去。
唉,要不是吴成逊封城,她送个消息也不至于这般曲折。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或许还见不到殿下呢。
郑老太半夜醒来,敲开了郑有为和梅氏的门,郑有为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问道:“阿娘,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郑老太缓缓地走进屋里,道:“今天来的这丫头,一看就不像平民百姓,你叫梅氏去送个火盆,探探情况。”
郑有为应付道:“啊呀娘,别多想了,这么晚,回去赶紧睡吧。”
郑老太不依不饶道:“现在封城了,若是咱们收留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到时怕是会引火上身,必须谨慎些。”
看郑有为有些犹豫,郑老太继续道:“那个男的,若是青州本地人,为何不回家住,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大街上瞎溜达,事有蹊跷,不得不防!”
梅氏已经被郑老太神经兮兮的话感染了,“有为,我还是去看看吧。”郑有为没拦,梅氏便端着火盆走了出去。
墨染听到门外的声音,李霁还未回来,墨染一直到梅氏敲第三声,才扬声问道:“嫂嫂?何事?”
梅氏站在门外,“天冷,我给你们添一个火盆。”
墨染起身,梅氏站在外面才听到里面传来声响,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墨染迅速将手里的靴子扔在地上,盖住了窗户的声音。
梅氏问道:“出什么事了?”
墨染回道:“没事,嫂嫂稍等,我们收拾一下。”李霁指了指身上的衣裙,墨染会意,快速解下她外裙上的绳子,将外裙搭在一旁的木架上,李霁脱鞋钻进被子里,墨染则点上蜡烛,披了一件外衣,为梅氏开门。
梅氏将火盆放下,扫视了一下,看见李霁侧身躺在床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墨染蹲在地上,将火盆点燃。梅氏则趁机走到床前,吹嘘温暖道:“弟妹睡得冷了吧,多个火盆就暖和了。”
李霁闻声,点点头,“多谢嫂嫂。”
墨染已经将火盆点燃,走了过来,梅氏见状,情急之下握住了李霁抓着被沿的手,“哟,弟妹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墨染道:“霁儿自小便体寒。”
梅氏偷偷将李霁的手拽出来些,看见她里面穿的确是内裙,便放心道:“自己的娘子还是要自己疼。”说完,将李霁的手塞进被子里,“你们别见外,若是还觉得冷,就再找我要火盆,家里火盆多得是。”
墨染:“多谢嫂嫂。”
梅氏回屋,将所见告知郑老太,郑老太也就放心了,“看这姑娘身子骨就弱,明日多做些好吃的,给丫头补补。”
梅氏点头,“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跟着夫君外出走货吃苦,竟一点不埋怨,是个好姑娘啊。”
郑有为听得头疼,“行了别聊了,娘,我送你回去睡吧。”说完,将郑老太搀回了她的房间。
一冷一热,李霁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墨染走上前,坐在床边,问道:“殿下,事情如何了?”
李霁坐起身,盘腿正对着他,道:“暗河的消息并不全,起初你我都只觉得吴成逊只是想阻止长城修建,但他没必要封城。让百姓困在屋内,又遣散了士兵,吴成逊恐怕是要投诚。”吴成逊一个障眼法,就成功将暗河的消息拦在了南郡,看来之后暗河行事,还是要再谨慎些。
虽然墨染猜到吴成逊绝不是单纯地要阻止长城修建,听到投诚二字,墨染还是有些吃惊。投诚虽能阻止长城修建,也能救下满城百姓,但吴家身为武学世家,精忠报国,吴成逊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选择叛国投诚,造世人唾骂。
李霁道:“此事事关重大,看样子,吴成逊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时机出现,青州城便会被他拱手让人。青州一出,大周的势运势必受损,该如何止损,你应该知道吧?”
墨染沉默地点了点头,“请殿下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查清……”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外传来郑老太和郑有为的脚步声,墨染起身吹灭了蜡烛,听着脚步声远去。
墨染刚要开口,就被李霁打断,“没时间了,消息已经传出,振南侯最多两日,便会集齐人马围攻青州,逼吴成逊交城。若你真想救他,只有两天时间。”
墨染点点头,李霁躺下,可毫无睡意。吴家投诚,她想不通吴成逊究竟是有何顾忌,有何身不由己,但她最怕的,是吴家的心,根本就不在大周。
繁竹一路将钱顺德拽进了南诏宫,问道:“殿下和许将军到青州了吗?”
钱顺德伸出一只手,道:“十文钱一个消息。”
繁竹一巴掌推开他的手,威胁道:“还敢要钱,信不信我卸了你的胳膊!”
钱顺德立刻收回手,老老实实道:“野蛮,粗鲁。放心吧,殿下此时,应该已经平安到了青州,清山绿水梦之城,春暖花开好佳节,妙啊。”
繁竹放心了许多,“这可是殿下第一次出京,外面的世界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顺德笑道:“那咱家殿下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殿下惜命的很,要死也是那姓许的先死,到时你再去救殿下,来得及。”
繁竹还想问什么,钱顺德眉头一皱,“暗河来消息了。”繁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门外,什么人也没有,甚至连一只苍蝇都没有,“什么?哪来的?”
钱顺德及忙起身,神秘兮兮地道:“暗河的消息可是看不见的,不说了,我可不想被殿下剥层皮。”说完,大步跑了出去,将繁竹一人晾在了原地。繁竹走到外面,又仔细地看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