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李霁和许文昌虽是微服私访,但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皇城那边一旦有人知晓此事,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可她万万没想到,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霁听到客栈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心里暗道一句不自量力,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来人的身影,又闭上了眼睛,是墨染。
墨染没有丝毫的犹豫,快步上前,轻轻摇了摇李霁肩上的棉被,轻声道:“殿下醒醒,有刺客。”
不过一日就能拿到消息,想必是宫中的人,整座皇宫内,现如今想杀她的人可不多了。
一时间睡意全无,李霁坐起身,墨染见她和衣而睡,有些过意不去,“等到了青州,就为殿下寻一位婢女。”
李霁倒是无所谓,只是一夜滴水未进,口渴的厉害。睡前她自己倒了一杯水,茶壶里的水全撒出来了,也只喝到了一小杯,她还是第一次知晓,这茶壶的壶嘴长得如此奇怪,一个小小的壶嘴,茶水从里面出来时,竟能跑的那般远!那茶水也与她作对,苦涩的很。所幸将茶杯一扣,埋头睡觉去了。
李霁还未说话,墨染就拉起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拽了起来,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两个……李霁心中冷哼,萧皇后还真是大手笔,十几名杀手,连夜追了他们一百多里地。
墨染刚才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怕打草惊蛇,才从窗户跳了进来。
李霁笑道:“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敢进来?”
杀手本就是来杀李霁的,但不过此处客栈位于官道上,她身边还有一位身手不错的‘许将军’,若是他们下手,就要先考虑一下自己能否成功得手,遇到许文舟又能否全身而退,但凡留下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此事都有可能暴露他们的主子。
墨染并不想回答她的话,李霁轻轻拍了拍被他攥疼的手腕,墨染松开了手,李霁道:“不用想着逃跑,现在你把门打开,我们还能睡个回笼觉。”正好借机亲眼看看,墨染的功夫如何。萧家的杀手可都是一比一的残忍,这一程,若是萧靳看不见李霁的脑袋,他们这些人的命也保不住。但若是暴露了身份,最后连他们的家人也没有活路。
墨染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门,外面的杀手还在试探李霁住的是哪间房,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为首的黑衣人看见李霁站在墨染身后,做了个手势,十几名黑衣人持刀而上,墨染迅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墨染也是杀手,杀起人来毫不留情,但依旧是寡不敌众,一名黑衣人趁他不备,冲进了房门,持刀砍向李霁。
李霁此时正坐在圆桌前,玩着桌上仅存的些许茶水,墨染心下一慌,回身的瞬间,就看见李霁一个起身,左手夺下黑衣人的长剑,右手摁住他的脖颈,将头按在了圆桌上。动作流畅,圆桌因撞击微微晃动。
不仅是墨染,在场的所有黑衣人都没想到,那个病恹恹、弱不禁风的长公主李霁,竟然会武功!
被李霁摁住的黑衣人刚想挣扎,眼神就变得惊恐万分,撑着桌沿的手也撤了力。
只见桌面上,是李霁用茶水写下的一个‘萧’字。
李霁将左手的长刀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道:“舅舅想让本宫死,跟本宫说一声便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只是今天,还不行。”
看见被她制服的黑衣人想要服毒自尽,李霁一拳打在了他的脸颊上,转而按住了他的整张脸,继续道:“现在自尽,是不是晚了点?就算你们死了,萧靳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家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吾等今日杀不了殿下,家人也难逃一死。”
李霁打断道:“未必。”黑衣人听闻皆是一愣。
李霁继续道:“皇城之大,萧靳要藏一个人,找起来堪比大海捞针,但他太贪了,这么多大活人,若真要查起来,应该不难。”
几名黑衣人皆看向为首的那人,他们的身份已被李霁识破,倒不如破釜沉舟,或许有一线生机。为首的黑衣人道:“吾等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李霁放开了手下的黑衣人,重新坐在了圆桌旁的椅子上,“倒也不必。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舅舅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强求来的忠心,终究是不牢固的。”
黑衣人按照李霁所说,拿着密信,回了皇城。
快马日行三百里,马车的速度比骑马慢了许多,但第四日下午,他们也到了青州城。外面下起了小雨,刚入三月,雨水打在身上,凉凉的。
哪有什么春雨润如酥,寒冬换夏署?阴云满布,寒风凛凛,更多的是一种马首分残雨,青齐古道迂的凄凉和挫败感。
李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与墨染并肩走进了青州城。
这是李霁第一次出皇城,墨染解释道:“南郡与北都的马车不一样,车夫驾车的习惯也不相同,让车夫回去,咱们的行踪才不容易暴露。”
李霁嗯了一声,她并未责怪墨染,只是在四下打量着青州城的街巷,都说青州溪水绵绵,四季如春,可如今,整条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士兵,看不见一位百姓,甚是奇怪。
一队士兵走近,拦住了李霁和墨染,“什么人?”
李霁刚想说话,墨染却说着一口流利的青州方言道:“将军莫怪,我和夫人数年未归,是回来探亲的。”
士兵看了看墨染,问道:“你是青州人?”
墨染点了点头,“太长时间没回来,带夫人逛逛。”
士兵放下了心中戒备,叮嘱道:“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许在街上闲逛,你们赶紧回家。”
墨染连忙点头,揽着李霁的腰,大步朝着与士兵相反的方向走去。
墨染见四周无人,道:“看来这个吴成逊,绝不像我们想的这般简单。”
李霁轻轻嗯了一声,两人看见紧闭店门的客栈,都停下了脚步。李霁微微蹙眉,现在怎么办?
旁边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探出来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看上去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朝两人招手,“快进来!”
墨染回头看见一队巡逻的士兵朝他们走了过来,赶紧和李霁挤进了木门。
木门里,住着一大家子,郑老太和她的儿子郑有为、儿媳梅氏,还有一个刚满九岁的孙子郑文耀。郑有为娶的梅氏是几十里外的宁州人,两人在宁州开了一间文墨坊,前些日子听说老爹死了,一家三口回来办丧,也是想着把郑老太接去宁州。可谁能想到,一家三口刚到青州,吴成逊一道命令下来,任何人不得出门。几个不服的街坊邻居连夜跑了出去,还没到城门,就被士兵抓走了。这一套杀鸡儆猴的操作下来,没人还敢出门了。
李霁问道:“事情可是发生在春节后?”
郑有为一愣,道:“是。墨老弟,你家娘子这口音,听着不像是南方人啊。”
墨染点点头,“贱内确是北都人。”【文人称拙荆,商贾称贱内】
郑有为笑笑,“没想到墨老弟与我们是同行,你家做什么生意?”
墨染抬起李霁的手臂,轻软的皇家丝绸柔顺地垂了下来,墨染道:“丝绸。”正好解释了李霁这身低调奢侈的衣裙。
梅氏听了,也上前摸了摸李霁身上的布料,投去赞许的目光,“果真,做工十分精细。”
墨染笑道:“嫂嫂若是喜欢,回去了我派人送些过来。”李霁全程端正地坐在凳子上,听着几人在说笑。
简单地吃过晚饭,梅氏抱着一个枕头,将墨染和李霁带到一间厢房,道:“只能腾出来这一间厢房了,有点简陋,委屈两位了。”
墨染忙道:“出来走货,能有一间住的屋子就不错了,谢过嫂嫂。”
梅氏将枕头放在了床上,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就去隔壁找我。”
墨染将梅氏送出去,看见李霁坐在床上看什么东西,道:“殿……”忽然看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急忙走到李霁身边,挽住了她的肩膀,道:“娘子累了吧,为夫帮你揉揉腿。”说着,伸手抬起了李霁的左腿。李霁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忙摁住了他的手,道:“你这手……”还想要吗,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顺着墨染的提示,就看见了贴在窗外的人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轻点。”
墨染笑笑,从袖子里掏出白色小瓶。李霁将手中的信纸收起,会意地侧过身,脱了鞋袜,将脚踩在床上,让墨染帮自己上药。脚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肿胀已经全消下去了,只是微微有些发红。许是今日走的路多,伤口被鞋袜磨红了些。
窗外响起梅氏的吼叫:“郑文耀!你不好好在屋里背书,跑这儿来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外面传来郑文耀的呼痛声,墨染低头,忍不住笑了两声。“殿下刚刚在看什么?”
李霁将袖中的信纸递给他,“暗哨名单,青州有两家,一是城西的米铺,二是城东的茶楼。”李霁说完,将腿放平,看着墨染,道:“我需要去暗哨确认一件事,若此事是真,吴成逊必须除掉,越快越好。”
墨染收回药瓶,看了看天色,“我们在城东,今晚我陪你过去。”
李霁摇摇头,“若是他们发现你我都不在,势必会起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李霁一抬手,掌中带风,扑灭了一旁的烛火,屋内顿时暗了下来。李霁轻声道:“丑时,若我还未回来,明日你就去找吴成逊要人。”现在将近戌时,天色刚刚完全黑下来,李霁要先等郑家一大家子都睡熟,再出门。
李霁拉起一旁的被子,躺在了里面,墨染听着外面郑老太一步一步,缓慢前行的脚步声,还有拐杖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的声音,刚想起身,衣袖就被李霁拉住,“去哪?”
墨染道:“我……”
李霁看他支支吾吾的,道:“回去后你我便要大婚,住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不必如此拘谨。”
墨染有些失神,“殿下对别人,也是如此吗?”
李霁没有松开他的衣襟,道:“没有别人”,墨染听到后有一丝的心动,顺着李霁的力道,躺在了她的身边。
“有,也早死了。”后面的这句话,听得墨染毛骨悚然。
与李霁相处一段时间后,墨染发现,李霁和太后一样,绝不会留着一个对她无用的人。与她而言,杀一个人,轻如鸿毛,也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