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燕长亭 >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第二日下午,季瑶正在后院练武,一把自制的小木剑竟也被她耍出了一剑山河的气势,最后将箭直直地插入了梨树旁的土里,入木三分,利索有力。

    坐在小木椅上时,季瑶的眼中显露出一丝的慌张,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屋子前,门没关,原本插在白色小瓷瓶中的荷花变成了一束牡丹。

    “春梅?春梅!”春梅闻声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季瑶指了指小白瓷瓶,问道:“那朵我带回来的荷花呢?”话语中掺杂了很明显的焦虑和在意,春梅一愣,跟了季瑶十几天,她发现这位女主子对什么事都不会很上心,没有喜欢的胭脂水粉,没有喜欢的饭菜佳肴,没有喜欢的锦罗绸缎,更没有喜欢许相,简直活的像个女菩萨。

    被季瑶带动的,陈梅也有些慌张,忙道:“我见那荷花有些蔫了,就为夫人换了一束…”

    季瑶不想听这些,打断道:“我问,那株荷花呢?!”语气带了两分生气,音量也提高了几分,一双杏眼中,充满了不悦和愤怒,春梅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些懵,“我扔了…”

    “扔哪了!”这一次,季瑶是真的生气了,愤怒的语气,提高的音量,坐在隔壁屋子里看书的许文昌都听得一清二楚,抬眸看了看林峰,林峰耸了耸肩,一脸的不知情,许文昌忙放下书卷,起身走了出去。

    春梅回道:“我…扔假山上了……”话还没说完,季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刚出屋门的许文昌见季瑶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也是一愣,转头看向门里,就看到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春梅。

    许文昌问道:“怎么回事?”

    春梅也不清楚季瑶为何因一朵荷花如此生气,怕自己遗落什么,就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林峰听得云里雾里的,“就因为一株荷花?”

    春梅也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强调道:“就是昨日夫人带回来的那株,特意让我找了一个瓷瓶装上,我昨日见那株荷花已经折了,花瓣掉了不少,今天见它颜色变深,就想着换一束花……”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从花园里摘回来的两朵牡丹,娇滴滴地插在瓷瓶里,鲜艳,夺目。

    许文昌安慰道:“没事,之后随着她的喜好来吧。”

    春梅憨憨地拽了拽自己的袖口,本来以为是个好伺候的主子,没想到是个啥也不说,还脾气很大的爷,唉,以后还是做事前先问一问吧,免得又是今天这种状况,搞得自己无法应对。

    许文昌三人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季瑶拿着一株已经折了,花瓣都蔫成棕黑色的荷花。季瑶一手握着花柄,一手托着花盘,尽管这样,这株荷花其他地方依旧耷拉着,就算是扔到路边,也不会有人捡的。

    季瑶脸色不好看,将荷花放在小桌上,坐在一旁,微微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株荷花,就会觉得心安,安逸,想要尽心去守护它,呵护它,但她自己不会养花,春梅也说过,摘下来的花,过不了一两日就会枯萎,更何况这株荷花,被自己拿来当剑使,拦下那么多支飞箭,尽管有自己的真气护着,花柄都折了,也是留不下的。

    许文昌小心地张口道:“你要是喜欢荷花,我叫花匠养一些。”

    季瑶摇摇头,“不必了,我不喜欢花草。”这她说的倒是实话,花儿虽鲜艳美丽,却柔软懦弱,草儿虽青葱有活力,却卑微不起眼。比起这些,她更喜欢墙角下的那株梨树,春日开花富有诗意,夏日繁茂替人遮阳,秋日结果为人解渴,冬日衰落为下一年蓄力。一棵树,可以陪你走完一生,但一朵花,却只能盛开几日,就算是养在院中,花期也很短,不过月余,便失去了所有价值。

    待许文昌走后,季瑶问道:“春梅,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风花日曝,可保其外貌,留存数年。你这会这‘封花’之法?”

    春梅点点头,“只是这封花,极其复杂,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恐怕很难成功。”

    季瑶回道:“试一下吧,成功与否,不必强求。”季瑶又低下头,看着小桌上的这株荷花,伸手捋了捋蔫吧的花瓣,那种不知缘由的、揪心的痛苦感又冒了出来,季瑶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自己置身于一处幻境中,幻境里,周围都是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季瑶谨慎地四下查看,就在这时,一道光照了进来,驱散了正前方的浓雾,她看见了一位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女子,衣裙飘飘,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女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容貌,季瑶想上前打招呼,可发现自己迈不开双腿,两只脚就仿佛长在了地上一般。张开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或许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吧。全身上下就像是被无数道枷锁捆绑住,动弹不得,使不上劲。

    最后,季瑶放弃了,想仔细地看看眼前这位女子,只可惜离得太远,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晰……突然之间,光线黯淡下来,浓雾一点一点地蔓延开,重新笼罩在她的四周,压迫感席卷而来,让她喘不过气,是悲伤吗?她感觉到了难过,自己很难过,心口出仿佛被人掏空,时间的操控,情感的压迫,还有这个世界中无处不在的法则,还有什么?她感受不到,但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看似无形的东西,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滴答,滴答,滴答,不知哪里传来了水滴声,感受到时间在流逝,季瑶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想要全力挣脱开身上无形的枷锁,追上那名女子,抓住她,但季瑶也深知,自己办不到,似乎那女子也希望她不要追上去……

    一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季瑶不知缘由地伸手擦了擦挂在下颚处的泪滴,眼眶炽热,眼泪却冰凉,看着手背上的一丝晶莹,泪水似止不住一般,拼了命地往下流,季瑶蹲下,双手捂嘴,失声痛哭,额头两侧露出青筋,疼,心好疼,是她从未想过,无法承受的疼痛,仿佛自己的灵魂,在下一秒都会出窍。

    春梅抱着封花需要的材料回来,见季瑶一个人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两只杏眼眨都不眨一下,一边摇晃,一边喊道:“夫人!夫人!快来人啊!”

    许文昌和众人闻声跑了过来,林峰忙道:“公子,我去叫郎中!”说完一溜烟就跑远了。

    许文昌蹲在季瑶身前,见她没有丝毫意识,站起身,直接将季瑶抱了起来,放在里屋的床上,春梅见状,对站了一屋子的婢女道:“都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有事会喊你们的。”

    林峰刚跑出门,站在门外解着拴在马车前的马,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好巧不巧,正正地停在了林峰面前,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灰绿色衣袍的老者,老者鬓发全白,微微有些发胖,脸圆眼小,一笑就彻底看不见双眼了,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者虽胖,脚步却很轻盈,快步上前,问道:“这位小伙子,住在这里的可是一位姓许的公子?”

    林峰一边牵马,一边道,“是,我还有事,您找别人问吧。”说完,翻身就要上马,被灿禾一拉伤腿,直接给拽了下来,伤口险些崩开,疼的林峰直咧嘴。

    灿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干嘛去呀,这么着急?”

    林峰解释道:“我真有事,您……”话还没说完,灿禾上前一步,拽着林峰的袖子,道:“我不问别人,就问你。”

    林峰知道找郎中一事耽搁不成,坦言道:“我家夫人病了,我得去找郎中,真没时间在这跟你周旋。”说完又要翻身上马,灿禾忙道:“我就是郎中啊。”

    林峰怀疑地看了看灿禾一脸真诚的表情,不敢置信道:“你是郎中?”

    灿禾点点头,朝一旁的小男孩招手道:“小粒,把药箱拿来。”

    金粒忙爬上马车,从里面扒拉出来一个药箱,看上去有些年头,箱子是用上好的黄桃木制成,表面已经被摸得发光。为了方便使用,药箱上面和侧面都能打开。

    金粒拿过药箱,灿禾就道:“我们赶紧进去吧。”林峰一听这话,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阻拦道:“你们是谁呀,真是郎中?为何来找我家公子?”

    说辞,想了一路,早就想好了,灿禾笑笑,回道:“在下金灿禾,这是我小孙子,金粒,世代从医,口碑很好的。听人说你们这有一位姑娘离奇失忆,就连乔西那家伙都治不好,我们爷俩就想过来瞧瞧。诶,你不是说救人吗?救人要紧,救人要紧!赶紧进去吧!”说完,又轻轻踹了一脚,正好踢在了林峰的伤口上,得,好不容易养的伤口,彻底崩开了。

    林峰疼的踉跄了一下,一时走不了,灿禾就拉着金粒,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门,喊道:“我是郎中,我的病人呢?”

    勉正殿,季昌换好一身猎服,要去猎场练箭,前面不远处匆匆忙忙走过来几名宫女,脸色恐慌,脚步匆忙,季昌问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三名小宫女一见是季昌,吓得腿都软了,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一株荷花轱辘轱辘地从一名小宫女身后滚了出来,花苞尚未开放,看花柄处的伤口,是刚被剪下来不久的。

    季昌一双杏眼中露出一丝愤怒,“宫里不许出现荷花,你们不清楚吗?”

    三名小宫女颤颤巍巍地往后缩了缩,头埋得更低了。

    季昌长叹一口气,还好阿姐此时不在宫内,不然见到这花,不知又会发生什么。“荷花从哪来的?”

    其中一位小宫女用尽乎蚊子一般细微的声音回道:“回…伯爷,是后花园一角的泥沼中,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几株荷花……”

    季昌道:“处理干净,多找些人,连根拔了。”这么把花减下来,过些日子不又长出来了?季昌说完,本想大步走开,不经意瞥见那朵轱辘出来的荷花花苞,又停下了脚步。

    娘生前,最喜荷花,父伯为了讨阿娘欢喜,置办了那一片“荷塘月色”,自从父伯去了大周,阿娘就日日守在荷塘边,看花开花谢。后来,满塘荷花都凋落了,触景伤情,季瑶下令封了荷塘。荷塘枯了,月色下的家人,也不再了。

    季昌对花漓道:“每次见到荷花,阿姐都会想到阿娘,每一朵,朵朵中,都是阿娘的影子。既然伤怀,不如不见。你们把这些花好生安放,勿要随意丢弃。”说完,大步离开。

    何止是荷花,季夫人当年最拿手的桂花枣酥,他们姐弟两也再也不吃了。

    记忆会被繁琐的事物慢慢冲淡,但眼睛看到的,口中尝到的,都会,事与愿违地唤醒埋藏在心底的这些记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