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峰上前敲门,敲了四五声,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回应,林峰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许文昌。
季瑶笑道:“小废物,你看他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像这破败的木门一样,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很老旧,桌子、椅子、柜子上落满灰尘,墙角、屋顶上还有数不清的蜘蛛网,一只缓慢飞行的小苍蝇(看上去许久没吃过东西了),啪嗒一声就粘在了蜘蛛网了,再也动弹不得。
一阵风吹过,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半扇,林峰吓得跳了一下,飞快窜到许文昌身边,再也不敢离开半步。这阵风也吹得蜡烛摇曳,照在周围落满灰尘的白纱上,投下的影子一晃,林峰警惕的看向影子,瞳孔都张大了两圈。
季瑶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大步走了过去,在最中间的案桌上,摆了两块冥牌,分别写着:“母白氏之位”和“父秦淮之位”,整个屋子里,也就只有这两块冥牌上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许文昌半拖着林峰走了过去,看清上面写的名字,许文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
林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颤抖的声音,道:“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
许文昌微微抬起右手,“等一下,把烛火拿过来。”说完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案桌上的灰尘。林峰飞快地将烛火取过来,替许文昌照着。
只见,案桌上其他地方都是平整的薄薄一层尘土,只有这两块冥牌周围,灰尘不规整,还比其他地方更厚一些。看样子,这两块冥牌,是被有心之人特意放在这里的,目的嘛,自然就是引他上钩,既然如此,不如陪他们玩一玩,看看对方究竟有何计谋。
林峰划船,季瑶和许文昌坐在船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天上璀璨星河,地上梦幻流萤,微风习习,水波漾漾,荷花盛开正当时,莲叶满池何田田。
小船划过,画出丝丝缕缕细波,一条条,仿佛时间的痕迹,留下记忆,奔向未来。季瑶伸出纤细的手臂,微微倾身,从小船一侧摘下一朵莲花,道:“书上说,天地有四季,大周有四花,兰花君子,荷花圣洁,菊花隐匿,梅花傲骨。养什么花,一定程度上能映照出主人的心性,只是有的人弄虚作假,人前君子,背后小人。”
许文昌自然听出了季瑶话里有话,“此话何意?”
季瑶本就想找机会将事情说清楚,此时无人打扰,的确是询问的好时机,便道:“春梅,是你的人吧。”
此事许文昌并没想刻意隐瞒季瑶,回道:“被你发现了,的确,西南尚未归属大周,此处有大周的人,也有我的人。七年前,我从黑铁骑刀下救了春梅,便将她送来西南,不是不加照拂,而是春梅身份特殊,她是前大将军秦淮之女。”
季瑶想起刚刚看到的冥牌,上面写的秦淮,难道就是?
许文昌看出季瑶心中所想,继续道:“刚才看到的冥牌,的确是祭奠秦将军的。秦将军为大周征战数十年,护主护国,功德无量。后陛下登基时,秦将军手握兵权,只手遮天。其实先帝临终前已经为陛下铺好了路,可助他夺回兵权,只是陛下比我们想的更加决绝。秦将军老了,于国无用,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一身武艺无人继承,手下将士无人率领。最后一战,面对西都数万兵马,五千秦家军,无人归还。秦夫人知晓陛下未曾派兵,让秦将军只身前往西都,听到远方传来的哀讯,于西城墙上一跃而下,血染白雪,就似那雪中红梅,铮铮傲骨,也只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秦将军。”
当年秦夫人跳下城墙时,许文昌就在策马赶来的路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秦淮和秦夫人膝下无儿,对许文昌视如己出,当年城墙一事,许文昌终生难忘。
感受到许文昌的悲伤,季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一旁划船的林峰忍不住哭出声来。林峰也是被秦淮救下的,后跟随秦淮学武,保护许文昌。不止是他,秦淮曾说过,他手中的刀,只杀敌人,而他的双手,要救天下苍生!被他这双手救下的百姓,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了吧。
起初,许文昌与世人一样,对周辛帝有诸多误解,无法理解他为了兵权,百般刁难秦淮,最终害他战死沙场,无人收尸。但后来有一次,许文昌进宫找太后议事,路上无意中看到喝醉酒的周辛帝,拿着酒坛在祭拜秦淮,脸上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大太监魏德禄上前安慰,“陛下,今日秦将军头七,咱就好好送送将军,别让他担心了。”一向喜怒无常的周辛帝却异常安静,就这样静静地,待了许久。或许真听进去魏德禄所言,不想让秦淮担心。
再之后,许文昌的暗使查出,多年前,秦淮曾对周辛帝有一刀的教导之恩,自那之后,周辛帝便视秦淮为自己的偶像,心生崇敬。得知周文帝要收回秦淮的兵权,周辛帝甚是悲愤,也曾因此事与周文帝大吵一架。后来周文帝驾崩,周辛帝继位,没过多久,周辛帝便知晓秦淮旧伤复发,每日受伤痛折磨,度日如年。他知道秦淮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剥夺他征战沙场的权利,如同取他性命。下令率他前往西都之前,周辛帝曾给过秦淮机会,让他留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但秦淮拒绝了,毅然决然地接过了圣旨。
秦淮对周辛帝说的最后一席话是,“臣愚昧,未曾想到陛下如此信任臣等,得此明主,死而无憾。愚臣秦淮,谢主隆恩!”秦淮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后一次,他希望自己和秦家军守住大周城池,守护满城百姓。将士的血,只能流在战场上,将士,只能死在敌人的刀刃下。前半辈子,他在周文帝的猜疑下艰难的守护着这片国土,现在,终于迎来了一位明君,却再没有机会为国效忠了。
季瑶了然,许文昌为秦姑娘取名春梅,应该是希望她入秦夫人一般,身为女子,依旧可以不屈不挠,不卑不亢,拥有铮铮铁骨,傲然于立。背后之人将秦淮的冥牌放在这里,定是想借此,挑拨许文昌和周辛帝的关系,坐收渔翁之利。
“那你不恨陛下?”
许文昌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悲伤淡去,释然道:“不恨。他是君,我是臣,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在他身旁,倾尽我所能,帮他。”
“你不会觉得,他做错了?”
许文昌抬眸看着季瑶,“世间万事,都没有对错之分,我们口中的好,在本人心中,可能并不是最好的。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旁人干涉不了。”
说话间,一只暗箭自荷花缝隙之间飞了过来,林峰拔起船桨,挡下了这只射向许文昌的箭。季瑶站起身,从船桨上拔下这只黑羽飞箭,用力一挥,黑暗中,飞箭射中了什么,随后传来一声重物跌落水下的声音。距离并不远,刺客也在船上。
季瑶忙道:“附近还有船只,赶紧上岸。”
林峰这一次十分听话,迅速将船桨往水下一撑,小船顺畅地划走了。可刺客并没想就此放过三人,无数的飞箭射了过来,季瑶将许文昌往身后一拽,抬起刚刚摘下的荷花,将飞箭一一拦下,看清飞箭射来的方向后,再将箭投回去。随着季瑶扔出的飞箭,周围传来落水声。不一会儿,四下便没了声音,一片寂静。
林峰警惕道:“好像还有人。”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跳水声,刺客手中的箭全部射出,依旧讨不到任何好处,便想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今日也定要让许文昌有来无回。
季瑶数了数,总共七声落水声,转身问道:“会游泳吗?”
许文昌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愣了,忙回道:“不会。”
季瑶又问向林峰:“你会吗?”
林峰一边点头,一边回道:“会!”
季瑶看了看还有几十米的岸边,她没有把握,自己的轻功能带一人到岸上,但现在也只能试一试了。
水下的刺客越来越近,季瑶将许文昌一把拉了起来,季瑶盯着水下的动静,许文昌看着季瑶的一双杏眼,林峰手中划着的船桨一直未停。游的快的刺客持刀探出头来,被季瑶一脚踹了下去。
林峰看着船底咕噜咕噜冒出来的气泡,紧张地问道:“他们这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季瑶伸出一只手,拔下头上发簪,扔给了林峰,林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接下了发簪。
季瑶一头秀发散落下来,伸手够到许文昌腰后,抓紧了他的腰带。林峰刚想问季瑶这是几个意思,躲在船下的几名刺客就将小船整个翻了起来,季瑶借力飞向岸边。林峰站不稳,喔了一声,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掀落下水。
小船被刺客一顶,又被季瑶这一踩,翻了个个,扣在了水里,水花激起,周围的荷花被砸坏不少。
季瑶带着许文昌,一直飞到岸上,放开许文昌后道:“你究竟惹了多少人?”
许文昌一脸无辜,天地良心,他什么都没干,什么人也没惹呀。
季瑶分析道:“放冥牌的人是想你与陛下心生嫌隙,就得留着你这条命,但这些人,明显就是想杀你。训练有素,刀箭统一,还会浮水,是有人专门请了杀手来杀你。”
许文昌无奈一笑,不是专门请的杀手,这些人,就是时尚明目张胆养的杀手,追了他一路,如今都追到西南了,时尚还真是狂妄自大,丝毫不把曹毅和沧州放在眼里。
过了好一会儿,林峰十分狼狈地从水里冒了出来,头上还挂着半片荷叶,衣服被刺客划扯得破破烂烂,活脱脱一只落汤鸡。季瑶见他这幅模样,一边强忍着不笑,一边伸手想拉他上来。
林峰右腿受伤,一侧头,咳嗽了两下,刚刚呛的水被吐了出来,一不小心,把季瑶的簪子掉进水里了。林峰惶恐的看向季瑶,立马低头想将簪子捞上来,季瑶一把拉住林峰的后衣领,“上来吧,一只簪子而已。”
林峰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可是,若是没有季瑶的这只簪子,他就不是伤一条腿的事儿了,搞不好今天这条小命都得交代在水里。
见林峰不肯上来,季瑶没了耐心,揪着林峰的后衣领,一用力,直接将人从水里薅了出来。上岸后,林峰右腿吃痛,跌跪在地,鲜血透过裤子,顺着小腿流了下来,季瑶和许文昌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季瑶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重的伤,还为了一只簪子,在水下泡了这么久,真是跟他家公子一样,死板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