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季瑶左手拎着一个木制小椅子，右手搂着一盆白杏，往墙角的梨树下一坐，阳光透过树叶，投射下来，微风吹过，满地的斑驳随风摇曳，鬓角的碎发也随风飞起，扰得脸痒痒的。季瑶将碎发拢在耳后，从小果盆中拿起一个白杏，用力掰开，挖出杏核随意扔在地上。满嘴杏香，让人满足。

    春梅从不远处的走过来，恭敬道：“夫人，该用膳了。”

    季瑶抬眸看了看春梅，一双不大的圆眼，微微突起的额头，宽而厚实的下巴，长相一般，谈不上漂亮。这几日都是春梅在季瑶身边照顾她，就算季瑶无心过问，也看得出来，府上这么多位婢女，只有春梅能进她的屋子，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

    季瑶问道：“你认识我吗？”

    春梅一愣，几日来，这是季瑶第一次同她讲话，便老老实实地回道：“当然认识，您是夫人，公子的妻子，府上的女主人。”

    季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转瞬即逝，让人察觉不到，“你认识我多久了？”

    春梅回道：“夫人与公子半月前来到西南，我们姐妹几个也是半月前才到府上服侍。”相识不过半月，却只有她深得许文昌信任。

    季瑶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春梅是许文昌的人。慢慢起身，将果盆放在小木椅上，走向里屋，许文昌已经坐在桌前，正向她碗中夹菜。

    季瑶坐下，阻拦道：“我自己来。”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青菜，放入口中。看着虽不惊艳，但味道还算不错，入口清香，少油清脆。

    感觉到许文昌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从未离开，季瑶先道：“还不错。”

    许文昌宠溺地一笑，再次夹起一根青菜，递到季瑶碗前时，被季瑶抬起的筷子拦下了。“喜不多食，爱不盲目，如此道理，还望二郎勿忘。”说完，季瑶低头吃了一口碗中的米饭，掩饰眼中的冷漠。

    许文昌坚持地将青菜放入季瑶碗中，轻声一笑，“人这一生，不必时时小心谨慎，喜欢一道菜，就去吃，喜欢一个人，就去爱。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眼中当然也只有你。”

    春梅脸一红，悄悄退了出去，这么多天，如此腻歪肉麻的话，季瑶听了不下百句，一句比一句，不要脸。只要是季瑶和许文昌同在一处，林峰都会躲出去老远，眼不见为净。

    季瑶没说什么，不紧不慢地吃饭。她虽然失忆了，但还不傻，这么多天，许文昌丝毫不谈及她失忆一事，也没有帮她寻回记忆的动向，问起两人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许文昌都会以事务繁忙的理由搪塞过去，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言多必失，说的越多，季瑶的疑心就会越重，破绽也会越多。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许文昌喜欢季瑶这一点，是真的，也是他想让季瑶看到的。

    林峰大步走了过来，站在门口，道：“公子，门外有人求见。”说完瞥了一眼坐在许文昌身旁的季瑶。

    许文昌挥了挥手，林峰领意退了下去。季瑶吃饱，放下筷子，刚想站起身，许文昌见季瑶要走，忙握住她的右手，道：“明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不知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季瑶第一次从许文昌眼中看到了他的坚持，深邃的双眸，不再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其中细细微微的都是真情实感。季瑶微微往后靠了靠，躲开他的眼神，“去哪？”

    许文昌微微一笑，“不知你记不记得，传言数百年前，女娲来到凡间，路过西南，见到一位老妇人在路边摆摊，提供免费凉茶，为路人解渴。女娲见状，当下悟出了大道普善，便在此处停留了一年，仿照天上瑶池，在此处造了一方倾莲池，景色美不胜收，宛如仙境。”

    季瑶脑海中浮现出一首歌谣，背了出来：“倾莲十里碧波，璀璨万丈，月光百芒。轻舟一叶小航，船头一行，月下流萤。既是美景，不如我们现在去吧。”一池莲花荷叶，月下水波漾漾，花间流萤漫舞，叶上蛙声一片，仅仅是这歌谣中所说，就已经让季瑶心生向往了。

    许文昌看见季瑶心动，宠溺一笑，“林峰！备车。”

    站在门外的林峰马上现身，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准备马车。

    马车一路飞驰，夜幕还没完全落下，马车就停在了倾莲池池畔的十里客栈。跑堂的将三人迎了进去，“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林峰朝不远处的掌柜的道：“老板，来三间房。”

    掌柜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没有。”

    林峰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改口道：“两间。”

    掌柜的又嗑了一个瓜子，面无表情道：“没有！”

    许文昌道：“一间。”

    掌柜不耐烦的把嗑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扔，“我说你们怎么想的，每天来倾莲池的，这么多人，上午房间就订满了，你们三个天都黑了才过来，我最后说一遍，没有房间了，一间都没有！”意思讲明白了，继续嗑自己的瓜子，侧过身不再搭理三人。

    许文昌面向季瑶，安慰道：“没事，先吃饭。”

    一份荷叶烧鸡，一道糯米甜藕，一盆莲子八宝粥，一盘红烧鲤鱼。

    季瑶看林峰站在一旁，抬头道：“坐啊。”

    林峰一愣，看向许文昌，许文昌道：“坐吧。”林峰坐下，有些拘谨。

    季瑶看了一眼一桌子的菜，笑道：“这家店的掌柜的倒是会就地取材。”依山吃山，旁水吃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仅养人心性，也养活了几代人，这才是福泽和传承吧。

    季瑶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放入口中，味道不错，但自然比不上沧州城内酒楼做的红烧锦鲤，想必是十里客栈在倾莲池旁独占鳌头，虽抢占先机，也限制了自己的发展。

    许文昌端起季瑶的碗，为她乘了一碗莲子八宝粥，“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了泊在池畔的小船，有水有桑，附近定有渔家。”

    季瑶尝了一口莲子八宝粥，火候熬得到位，很好喝。

    坐在不远处桌子上埋头吃饭的两人，注意力一直在许文昌身上，季瑶表面上时不时看向许文昌，实际是在留意两人的动向。见桌子上饭菜吃的差不多，季瑶站起身道：“我们走吧。”说完拉起许文昌的手，走出客栈大门。

    门外天空昏暗，黑夜之中隐约还能看出一丝蔚蓝，一阵风吹过，吹散了天上的薄云，星空璀璨，月光皎洁，四下寂静无声，不时传来一两声蛙叫。微风拂过，卷来淡淡花香，荷花的香气虽清香寡淡，却沁人心脾。

    季瑶放开许文昌的手，指了指一处光亮，“你说的，渔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点微弱的烛火亮，似是在等游子归来，又似是等不来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