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好的西域麻酥糖，入口酥麻，十里飘香——”
“来来来瞧一瞧啊，鹿皮虎皮狐狸皮，看看这毛，多有光泽，多顺滑——来，摸摸！”
“姑娘，来一碗胡辣汤吧，雨天喝口汤去去湿。”
季瑶笑着被老板拉到一张无人的桌子前坐下，问道：“这胡辣汤里都有什么？”
老板笑呵呵地介绍：“这胡辣汤呀，是用骨汤熬炖胡椒，辣椒，牛肉粒，粉芡，细粉条和黄花菜，都是好东西，驱寒祛湿，姑娘来一碗？”
季瑶点点头，老板忙跑开，用大汤勺舀了一碗胡辣汤，端到季瑶的桌子上。季瑶凑近闻了闻，感觉味道还不错，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被辣的不行，偏头到一旁，猛烈地咳嗽起来。
老板一愣，“姑娘吃不了辣？”忙跑开去取一壶凉茶。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杯凉茶，季瑶感激地接过茶杯一饮而下，嗓子处的灼烧感消散许多，想向老板道谢，才发现站在桌旁之人，并非胡辣汤老板，而是一位束发玉冠，身穿藏蓝色衣衫的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却又莫名心安。黑眸之上是一对浓密的眉，眉峰尖锐，眉尾温柔。高挺的鼻，柔和的唇，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骄奢淫逸、纨绔不羁之处，更像是一位温润如玉、偏偏而立的世家公子。
季瑶微微一笑，“多谢公子，的茶。”
许文昌扫视了一下四周，“其余的桌子都满了，可否与姑娘共坐一处？”
季瑶也回头看了一眼，的确都坐满了人，“公子请坐，我吃好了。”
许文昌见季瑶要站起身，忙道：“听闻这西南的红姜汤也不错，姑娘要不尝尝？”
“算了，我不喜吃姜。”
“生姜味辣，但与红糖一起熬煮，红糖不仅能去除姜丝的辛辣，生姜也能冲淡红糖的甜腻。近日会有大雨，姑娘不如喝一碗，防寒祛湿。”
老板拎着一壶冷茶疾步走来，见季瑶面色恢复，一愣，不知手中的茶壶是该放下还是拎走。
季瑶站起身，接过老板手中的茶壶，“多谢老板，再给我们上一碗胡辣汤和一碗红姜汤。”
老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季瑶和许文昌，恍然大悟，许文昌不禁嘴角上扬，季瑶因为转过身来，没看到老板的表情，问道：“公子笑什么？”
许文昌迅速转移话题，“姑娘心善，许某一句话，便让姑娘又点了一碗汤。”
季瑶不以为然，“是我要谢公子，明日离开西南，或许此生就要错过红姜汤了。”
许文昌一愣，不解道：“姑娘刚救下客栈的陈姑娘，允她三日后相见，为何明日便要离开西南？”
老板将两碗汤端上来，季瑶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道：“我救她，是买她自由，自己的路自己选择，而不是让她逃离苦海，再入深渊。”跟着季瑶，虽得短暂庇护，可若有一日，西都与大周相对，她身边之人都会受到牵连。
再说，两年前她救下花漓，说是待她养好伤后便予她自由，可有的人，一旦拉到身边，就再也放不开手。同样的错误，季瑶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许文昌一碗汤才喝一半，季瑶的红姜汤都已经见底了，在腰上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把身上所有的银两连同荷包都一并给了陈老三，现下身无分文，不好意思地朝许文昌笑了笑。
许文昌道：“这碗汤算是许某请姑娘的。”
季瑶如释重负，道：“这怎么好意思。”心想，幸亏遇到了一位善人。
许文昌：“许某不过是被姑娘的善举打动，尽自己微薄之力，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赔公子了。”
许文昌目送季瑶离开，不问缘由，不求因果，这一抹白色背影，既牵引着他的目光，又让他心疼。二十年了，许文昌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满盘皆输。
在西南沧州最繁华的西市地段，各家酒肆之中，有一家无忧酒肆，酒酿的价格比一般酒肆高出两成，质量最为上优，专供达官显贵，预定酿造，送货上门。
季瑶走进无忧酒肆店门，平日里除了一些上门预定的小厮，没有其他客人上门，钱忠摇着小折扇，咧着嘴翻看小摊上买来的话本子，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季瑶一路走到钱忠身边，探过头去，看见话本上的一页：
“对付女子只需要两种态度，要么穷追不舍，要么爱答不理。刘公子决定深夜拜访韩姑娘，把话当面说清楚。”
季瑶轻声问道：“这韩姑娘是？”
钱忠解释道：“韩姑娘就是……”一扭头看见了季瑶，“娘嘞！你谁呀~郡主！”喊完往店外看了看，还好没人，轻声细语道：“郡主？！您怎么来西南了？”
季瑶回道：“江老托我来修渠，不过看样子，叫大周抢先一步。”
钱忠想了想，道：“修渠，大周？郡主，今日派出去的探子发现一件大事！在刺史府门口发现了许相。”
许相？刚刚那位公子也自称‘许某’，举止语气都不像西南人，不会这么巧吧……
“许相？”
钱忠解释道：“这许文昌可是辛帝面前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领文武百官，管辖宫内外大小事宜，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就说去年他一人……”
季瑶打断道：“这许文昌长相如何？”
钱忠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季瑶问的什么，啊了一声。
“我想问，许文昌多大年岁，长相如何。”
钱忠反应过来，回道：“许相不满二十，属下也只是听闻，只见其画像，未见过真人。听说其身高九尺，面若冠玉，长身而立，剑眉星目，举觞黑眸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是皇城一等一的美男子。”
季瑶微微皱眉，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所见之人，就是许文昌。若当真如此，江老交代的事，也并非全无可能。
钱忠见季瑶出神，问道：“郡主？”
季瑶回神，“无事，但你可能有点事。我昨日便到了西南，你的人却一直未发现我，看来，这暗桩该换换领头的了。”
钱忠着急道：“不不不不是的，郡主，你听我解释……”
话还没说完，门外走进来一位小厮，“老板在吗？”
季瑶往一旁退了两步，钱忠迎上前，“在！”
小厮放下银子，道：“明日曹府摆宴，预定一坛上好天禄。这是预定的银两，待酒水送到，当场付清。”
送走小厮，钱忠舔了舔嘴唇，一步一步挪到季瑶身边，轻声道：“郡主，内个，我……”
季瑶打断他：“暗桩不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西南虽不比大周，但若是掉以轻心，造成损失，不知要用多少西都将士的生命来挽救。父伯一心求和，到头来反遭毒手，我若依旧对大周惟命是从，那西都的将士只能任人宰割，百姓流离失所。”
钱忠收起往日的不着调，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季瑶拍了拍钱忠的肩膀，“我还要在这儿待几日，若再出纰漏，直接换人。”
钱忠感激道：“属下定不负郡主所望！”
季瑶嘴角微微上扬，“你手下暗探十四人，平日里虽不用你去做什么，但你的态度，也会影响他们的办事效率。你忙吧，这个，我就拿走了。”说完，从桌上拿起话本子，走出了酒肆。
钱家本是往返于西南和西都的镖局，在一次押镖过程中，被大周军队当做土匪剿了，只有倒在血泊中昏迷的钱忠，被路过的季历带回，长到十五岁重返沧州，做了暗桩。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钱家镖局遇害，钱忠对大周并无怨恨。回到西南，步入平稳的生活，渐渐忘了，自己所求，不过，世上再无战火，世人安居乐业。但这些的前提是，帝王仁善，百官清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