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季瑶是被楼下的争吵声吵醒的,一打开房门,好巧不巧,对面的房门也刚好被打开。许文昌被吵得无法安心看书,便想着头次来西南,不如出去转转,没想到刚出门便看见了季瑶。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但许文昌一眼便认出,她就是昨日的那位姑娘。一身白衣,随意盘起的发髻,一双杏眼仿佛装下了世间所有的纯粹。季瑶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是美的,一颦一笑都勾人心弦,让人移不开视线。
红唇微张,打了个哈欠,季瑶倚着栏杆往楼下张望,白色的广袖从栏杆上耷拉下来,悬浮在半空。
楼下的桌子被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大汉掀翻,饭菜茶水洒了一地,那名大汉揪着一位小姑娘的手腕不放,嚷嚷道:“
臭丫头!端个茶水都端不好!扰了大爷兴致!”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布衣,白皙的手腕被大汉攥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老板一路跑过来,巴结道:“四爷四爷,息怒,是这丫头不懂事,冲撞了四爷,我在这儿给四爷和诸位赔不是了。这么着,这顿饭就算是我请各位的,还望四爷看在我的份儿上,绕过小女这一次。”
乔四用力将小姑娘摔在一旁的木桌上,“陈老三,都说你老实巴交没脑子,我看你是真傻!你婆娘给你带绿帽子,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了这么个晦气丫头,把她扔给你就一走了之。你倒好,不仅好吃好喝养着这个小杂种,还替她求情。四爷我心疼你,今天便替你做主,把这个小杂种卖去宜春楼。”说完招了招手,站在一旁的两个手下上前,不顾小姑娘疼的动弹不得,愣是将人架起,往外抬。
陈老三这次没有阻拦,将幼平送去青楼,虽于心不忍,但他实在是受够了。替别的男人养了她十五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不枉她唤自己一声爹。每次看见她这张脸,心中只有无尽的耻辱和憎恶。罢了,人心不过三两肉,是时候送走陈幼平了。
谈话间,许文昌已经走下楼,寻了一处无人的木桌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仅仅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不再拿起。
一个白色绣有祥云暗纹的荷包飞来,直直地砸中了乔四的脑袋,乔四大声呼痛,额头上被砸出了一个鸡蛋大的包,轻轻一碰,就让他疼的直咧嘴。众人抬头望去,这才看见楼上的季瑶。
乔四怒吼:“哪里来的臭丫头!”
季瑶笑道:“哪里来的不重要,你该关注的是,我现在出了银子,要买下这位姑娘。”
乔四吼道:“就你?能出多少?”
季瑶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荷包,示意他打开。乔四一边捂着脑袋上的包,一边不经意地捡起地上的荷包,只是掂了掂,便觉得其中的银子不少,一扯细带,果不其然,露出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几张银票。
众人见了,皆,眼前一亮。
乔四将荷包系好,扔给了陈老三,道:“这么点银子,你知道我们将她送去青楼,能卖多少吗?”
季瑶一边从楼上走下来,一边细说:“二五秀华三十两,二六锦华二十两,二七年华十五两,我瞧着,这位姑娘应当过了及笄,不知宜春楼会买你多少?”
乔四恨得牙痒痒,上前两步想要出拳,被季瑶一手包拳拦下,乔四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季瑶,不过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
“我出三百两,买下这位姑娘的行帖。”
婴孩诞下,便由双亲提案当地县衙,文书将其记录于生辰簿,开具行帖,自此之后,帖不离身,出入各地城门,皆要出示行帖,由守门将士审阅,方可通行。
陈老三看着手中的荷包,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乔四见陈老三心动,心有不甘,“你究竟是何人?!”
“买家。初来西南,竟不知此处市井商贾,不问出价,而问出处。尔等恶其出身,欲逐之千里。我现出高价买她,卖与不卖,静候佳音。”说完看了陈老三一眼,陈老三马上道:“卖卖卖!”说完跑到里屋,不一会儿便拿着陈幼平行帖出来,交由季瑶。
季瑶打开行帖,查看无误后交由陈幼平,“出身何家,并不是你的错,从此之后,你便自由了,他山旁海,任你而行。”
陈幼平接过行帖,跪在了地上,季瑶想将她拉起,被陈幼平挣脱开,“多谢姑娘今日相救,幼平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报姑娘恩情。”
季瑶虽知晓上下九流之事,却没想到西南人如此重情重义,不知变通。
季瑶拉过陈幼平双手,“你先起来。”陈幼平站起后,季瑶道:“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说完,绕过一地狼藉,走出了客栈。
甲:“这姑娘谁呀?出手如此阔绰。”
乙:“不认识,好像是外地来的。”
甲:“一出手可是三百两呀,就买这么个晦气丫头?”
乙摇摇头:“富人的世界,哪是我们这些穷人能理解的。”
西都勉正殿,江客凡随手拿起一份奏折,将其摊开,道:“九九重阳,万民祭祖,张衡这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新帝祭祖,恩,的确得大办一场,增加开支一千五百两,嘶,伯爷,你怎么看?”
季昌也刚看完奏折,道:“祭祖本就是大事,郑德给的预算是八千九百两,已经是伯府半年多的开支,若是再出一千五百两,怕是要多收税。若是如此,我宁愿一切从简。”
江客凡指了指奏折上的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行不可一日无礼。伯爷若是从简,张衡不得疯呀?祭祖祭祖,祭拜祖先,礼不能省。但礼仪道法并不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如何省钱,伯爷可以请教郑德。”
季昌一边点头,一边记在了奏折上,殿内烛火昏黄,季昌抬笔,打了个哈欠。
江客凡往后一靠,看了看他发黑的眼角,“熬几天了?哪个十三岁的少年不是在外面跑着玩,也就殿下你,苦撑着陪我看这些枯燥乏味的奏折。”
季昌一边将剩下的记在奏折上,一边回道:“无事,这几天跟着江老,也学到了不少。”
江客凡:“就没想过休沐一日,放松一下?”
季昌抬眸瞥了瞥站在殿外的花漓,“想出去,都难吧。”
江客凡忍俊不禁,“当年郡主将花漓抱回来,殿下跟她更像是姐弟,可现在,你们两见面就掐,反而叫我们看了笑话。”
季昌将笔放下,叹了一口气,“阿姐很优秀。”世人只能看见如星辰般耀眼的季瑶,却看不见被星光笼罩的季昌。父母眼中如此,百姓眼中如此,花漓眼中,亦是如此。
江客凡伸手拍了拍季昌的肩膀,“殿下也很优秀,您与郡主差了六岁,不必处处比较。六年后的殿下,注定不凡,且行且看吧。”
季昌站起身,将江客凡送出勉正殿,站在花漓身边,“你若是放心不下阿姐,便去寻她。我人在西都,不会出事的。”
花漓摇摇头,月光皎洁,四下寂静无声。西南此行诸多艰险,她的确担心季瑶孤身一人,但若是前去护她,反而会让季瑶担心季昌和西都。
只有后顾无忧,方可一往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