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明月”杯古筝艺术大赛是国家民族器乐协会古筝分会定期举办的一项全国性古筝比赛，每两年举办一次，赛制参照音乐金钟奖进行设置，评委都是国内知名一流古筝演奏家、教授专家，选拔标准严格公正，评选出来的金奖获得者通常就是下一届音乐金钟奖古筝组冠军预备役。这项比赛虽然知名度不及音乐金钟奖，但在古筝专业人的眼里，其重要性和竞争激烈程度却不亚于音乐金钟奖。
傅寻尧两年前就参加过上届“明月杯”比赛，最终止步于前五，但次年他就在全国大学生民乐艺术比赛上获得了古筝类金奖，毫无疑问，今年的“明月杯”金奖他是志在必得。
赵音芸报名后顺利进入了a市地方选拔决赛，按照赛制，地方选拔决赛第一名直接进入全国复赛，第二名至第七名还需再次参加全国选拔赛。
她这些日子练琴练得昏天暗地，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琴，一天至少要弹十二个小时的琴，除了偶尔去一趟莫玉锦家请求指导外，她基本不出门，叶连舟不时也会担心她身体能否扛得住，但他了解她的决心和毅力，平常除了照顾好她的生活外，也极少干扰她。
a市地方选拔决赛在一个雨天进行，赵音芸弹得很顺畅，但出来后心情并不是很好。
“我感觉今天那个古筝有一些受潮，出来的声音好像有点闷，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五月下旬起a市就进入了雨季，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空气潮湿闷热，古筝若是没有用心保养，很容易受潮从而导致声音变小变闷。
“大家都用同一把古筝，要是有影响，都一样的。”叶连舟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将她搂进怀里，“你睡会吧，我妈让我们中午回家吃饭，到了我叫你。”
“啊，为什么？”赵音芸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叶连舟笑了笑，“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心，没有其他人。”
赵音芸顿时感觉困意全无，怯怯地将头埋在叶连舟怀里，脑子努力思考着为什么秦文若突然叫他们回家吃饭。
他们在一起也有好几个月了，但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还没有以叶连舟女朋友的身份见过秦文若，原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突然换一种身份见面，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叶连舟察觉到她根本没有睡觉，笑出了声，“怎么了，害羞了？”
赵音芸从他怀中直起身子，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什么害羞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叶连舟盯着她，笑得嘴角都快挂上耳根了。
赵音芸被他盯得红了脸，不由有些羞恼，冲着前排开车的小陈喊道：“停车，我要下车，我不去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叶连舟连忙抱住她，“就是吃个饭，今天是我生日，我这几个月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陪她，她昨天打电话让我们今天一定要回家吃饭，刚好你今天这个决赛也比完了，就跟我回去吃顿饭，好不好？”
赵音芸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她之前明明记得叶连舟快要过生日了，但最近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她不自觉伸出手拍了拍脑袋，叶连舟抓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头痛吗？”
赵音芸摇摇头，满脸抱歉，“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你生日，我之前记得的，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真的？什么礼物？”叶连舟喜出望外。
赵音芸再次摇头，脸上的笑有些难看，“我好像忘记我放哪了，不过等我回去肯定能找到，找到你就知道了。”
叶连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叹道：“只要你别忘了我就行，礼物不重要。”
“那当然不会忘。”赵音芸笑着投入他的怀抱。
秦文若其实一直都对赵音芸和叶连舟这两孩子的感情看得很明白。
早在他们青春懵懂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他们对待彼此的特殊，只是那时他们年纪都还小，叶连舟又整日不着调，她就算有心，也不敢真的说什么做什么。
后来因为叶连舟当众亲了一口赵音芸，赵明淮大发雷霆，两个人一个胆怯不敢向前，一个乖顺不敢相问，阴差阳错一分别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叶连舟经历了许多过于沉重的事情，逐渐变成一个寡言少语心思深沉的人，直到赵音芸回国两人重逢，他身上才似乎又有了些生气。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明白彼此的心意走到一起，短短几个月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这让她每当想起便生出好事多磨的感慨。
门铃叮当作响，她收起这些飘忽的思绪，高高兴兴地去开门。
门打开那一瞬间，赵音芸松开了挽着叶连舟手臂的手，微微垂眸，神色有些拘谨。
叶连舟悄悄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笑着低头看了她一眼，对秦文若喊了一句:“妈，我们回来了。”
“秦阿姨。”赵音芸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秦文若微微仰头盯着眼前紧紧牵着手的年轻人，笑得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他们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的模样。
“小叶总回来了？”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住家阿姨王姐突然出现在门厅，看见赵音芸后，本就高昂的声音更高亢了，“哟，这就是小叶总的女朋友吧，真好看，跟我们小叶总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赵音芸原本有些泛红的脸颊此时更红了，下意识偷偷将手往后撤，却被叶连舟抓得更紧了。
“别傻站着了，快进来。”秦文若招呼两人进门，见赵音芸有些难为情，牵起她另一只手，笑道:“太久没来我家，不好意思了？”
叶连舟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让她们进屋，自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秦文若本就善于聊天，赵音芸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几句闲聊下来，赵音芸的腼腆不安就消释无影了。
“唉，我现在真是年纪大了。”秦文若聊着聊着发出感慨，“我最近总是会想起你们还小的时候，音音小时候真是太乖太招人疼了，我那个时候老想，要是让我也有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就好了。”
“叶夫人，我看啊，您这个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王姐撩起围裙擦着手走过来，笑着接话，到了三人跟前，又道，“菜都齐了，边吃边聊？”
“好，吃饭，他们俩肯定饿了。”秦文若牵着赵音芸走到餐厅，王姐单独给叶连舟端来一碗长寿面。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过生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就叫你们回来一起吃个中饭，晚上你们自己想怎么过都行，我们老人家不掺和。”秦文若一边给两人夹菜一边絮絮叨叨，“你们俩最近都瘦了好多，要多吃点。”
赵音芸见她言语中总是流露出老之将至的忧伤，于是笑着宽慰她:“阿姨，您哪里老了，在我眼里，您现在仍跟我小时候一样年轻漂亮，皮肤好，身材好，还温柔，我小时候最喜欢您给我扎辫子了，不像我妈，只会嫌我头发多。”
秦文若听了，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她披在身后的乌发，“你的头发是长得好，又浓又密，又亮。”
说罢不由又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衣裳鲜丽、言笑晏晏的年轻人，忽然心生感伤，“小舟他爸要是能再多撑一段时间就好了，他看见你们现在这样要好，也能走得更安心一点。”
叶连舟停下手中的筷子，轻怨道：“妈，怎么好端端又说起我爸了？”
秦文若回过神来，拿起纸巾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解释道：“我是看见你们太开心了，不说这些了，吃菜，小舟，你今天是寿星，多吃点。”
赵音芸举起杯子提议道：“那我们一起为寿星碰个杯吧？”
杯盏相碰，叮咚作响。
“生日快乐！”
吃完中饭，两人又陪秦文若闲坐了小半日。叶志康去世，秦文若骤然失去陪伴，精神难免孤寂，叶连舟虽然也会尽量抽时间回来陪她，但这半年他实在太忙，到底安慰有限。他早就想带赵音芸回家，只是总不得适宜的时机，今天借着他自己的生日，三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幸福。
看着秦文若和赵音芸相谈甚欢，他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叶志康的遗像，慈祥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仿佛在对他说：“好小子，做得不错。”
回丘山小院的路上，赵音芸给叶连舟买了一个小蛋糕。
“你刚才没有许愿，一年只有一次机会，怎么能错过。”
叶连舟看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蛋糕，叮嘱小陈慢点开车，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眼角眉梢都是笑。
赵音芸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以后你还是要多回来陪陪阿姨。”
“你不跟我一起吗？我妈明显更喜欢你。”
赵音芸微微垂下眼眸，右手腕上闪闪发亮的金兔手链落入眼中，临走时秦文若硬要给她送一个见面礼，她再三推辞最后手链还是戴在了她手上。
“我有时间就陪你一起，只是你不一样嘛，叔叔不在了，阿姨心里肯定很寂寞，但是我感觉你把时间都用来工作和陪我了。”
叶连舟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最近是太忙了，回家的次数有些少，以后我会注意的。只是我妈只有看见你才会高兴，我要是一个人回去，她可能反而会不高兴，所以，以后你多陪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狡猾。”赵音芸笑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叶连舟将她搂得更紧了。
到家后，赵音芸楼上楼下四处翻找给叶连舟准备的礼物，为了不被叶连舟提前发现，她曾在家里找了好几个地方藏礼物，这段时间一心扑在比赛上，结果连自己都忘了礼物到底藏在哪里。
叶连舟跟在后面看她像只兔子一样四处钻，笑到肚子痛。
衣帽间的抽屉全都被她打开翻了一遍，衣服被扯得这儿几件那儿一堆的，叶连舟终于笑够了，拉住她道：“找不到算了，过几天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赵音芸倔强劲儿上来了，手一甩，又钻进了衣柜里，“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我跟佳佳特意去买的。”
“音音！”叶连舟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冲过去将她从衣柜里拉出来，手机举到她面前，“第一名，看见没，你是第一名！”
赵音芸从他手里抢下手机，盯着看了半晌才傻笑着抬头，双眼亮晶晶，“真的是第一名，我不用参加全国选拔赛了，我直接进复赛了！”
“开心吗？”
赵音芸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猛地跳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
“开心！”
叶连舟抱住她的腰，将她微微举起，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轻轻放下。
只一瞬间，空气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炙热的眼神将周身的气息引燃，呼吸在咫尺间颤动，体内烧起的火焰在横冲直撞，在努力寻找着出口。
喉结滚动的一刹那，两张唇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凌乱而静谧的衣帽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喘息和低吟。
绵绵不绝的细雨逐渐停了，世界被雨水洗刷一新，西边的天空漂浮着层层红云，橘色霞光从云中透出，满目苍翠，尽染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