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以a市地方选拔赛第一名直接进入全国复赛让赵音芸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比赛，按比赛规则，复赛、半决赛和决赛必须弹奏不同的曲目，莫玉锦替她选了《云裳诉》、《箜篌引》、《西域随想》、《如是》四首曲子，《云裳诉》她已经滚瓜烂熟，另外三首虽然也练过，但熟悉程度远不如《云裳诉》，因此这一个月时间她的压力比起以往有过之无不及。
乐器演奏，成功的基石是“手熟”，这一点目前来说仍是她的弱势所在，毕竟要面对的是全国各地选□□日夜勤练至少十几年的对手。
这些日子她过得与闭关修仙无异，除了莫玉锦家，她的生活范围就是琴房和卧室，练琴练到半夜两三点是常事，为此叶连舟也被她赶回了原先住着的别墅。叶连舟虽然无奈又心疼，但仍然竭尽所能支持她，每天尽量将就她的时间，照顾她的生活饮食。
《云裳诉》是一首协奏曲，比赛时需要自己带钢伴，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卢清安。
几个月前的网暴事件里，编排她和叶连舟、卢清安三角恋情的八卦谣言铺天盖地，作为教师的卢清安在学校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事件平息后，他就在赵音芸的生活中消失了，以往赵音芸每次去找莫玉锦都会遇到他，自那以后，她却一次也没有再见到过他。
她将请卢清安伴奏的想法告诉了莫玉锦，莫玉锦不置可否，只说要问过卢清安本人才行，而卢清安给她的回复是可以替她推荐一位钢琴系老师。
卢清安推荐的钢伴是一位年轻女老师，可惜的是，这位女老师心中仰慕卢清安已久，她答应来做钢伴只是想亲眼见一见这位给卢清安带去腥风血雨的情敌。
合奏十分不愉快，赵音芸委婉回绝了她，只是也不好再去打扰卢清安，眼见比赛时间临近，她只好再去向莫玉锦求助。莫玉锦也有些为难，水平高的老师、教授不会愿意屈尊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伴奏，愿意出面的学生又担心水平不够，毕竟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一点点磨合。
“我再想想办法，你练你的琴。”
挂了电话，赵音芸深深地叹了口气，筷子无意识搅和着碗里剩下的几颗米饭。
“莫老师说什么了？”叶连舟拿过她的碗，替她盛了两勺汤。
“我找不到钢伴，比赛只能独奏了。”赵音芸低头喝了一口汤，发愁道。
叶连舟默默垂下了眼，卢清安不愿意出面，部分也有他的原因，当初事件平息后，他曾找过卢清安，明确提出让他不要再来打扰赵音芸的生活。
“跟莫老师说，我们可以付费呢？老师请不到，就请最优秀的学生，应该可以吧？”
“也只能这样了。”赵音芸无奈地点点头，拿出手机给莫玉锦发消息。
两天后，莫玉锦为她找到了a音学院钢琴系今年的优秀毕业生做钢伴，对方拒绝了她的付费提议，在比赛前专门来到a市陪她练了一个星期，两人合奏得十分默契，这让赵音芸临赛前有了充足的信心。
全国复赛在a市音乐厅举行，共有全国各地选拔上来的百余名专业选手和非专业选手，一时间全国各地古筝音乐人才都汇聚在a市，各大媒体都在聚焦此次古筝专业大赛，傅寻尧毫无悬念地霸占了相关新闻大幅版面，几个月前的旧事陆续又被一些好事之人挖了出来，赵音芸的名字也因此再次被频繁提及。
好在赵音芸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比赛上，对于新闻媒体的报道并不在意，而上回叶连舟委托律师起诉造谣者的审判结果也恰巧在此时公布了出来，因此一切媒体和网络言语都在合理范围内，倒也不值得挂心。
专业组复赛在先，赵音芸抽签抽到了第一天上午最后一名，一个不算太好的比赛次序。
《云裳诉》是她的考研曲目，是目前为止她最为熟练的一首，这首曲子对演奏者的表现能力与演奏技术要求较高，是陕西筝派经典之作。此前她曾因曲意理解和情感表现不足而十分苦恼，但在回到内心勇于直面个人感情后，通过深入学习作品背景和作曲知识，如今她已经可以做到技巧与情感完美契合，技巧为她提供自由表达情感的能力，而情感则赋予技巧以灵魂，二十一根琴弦上，手指的舞蹈有了生命。
演奏十分顺利，莫玉锦作为她的老师需要回避不予计分，但她的成绩出来后，仍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上午十几名选手里，她的成绩遥遥领先。
到了当天下午专业组三十余人比完后，她的成绩仍是第一。
“明天的比赛有傅寻尧，还有d音学院和n音学院几位佼佼者，他们都曾在各类全国性比赛上拿过奖，你不能掉以轻心。今天弹的《云裳诉》，引子里的降si音处理得就没有平时练习好。后面几首对你来说挑战更大，《箜篌引》要格外注意节奏和力度，《如是》要注意情感的把握，还有左右手的配合，右手要稳，左手要准，《西域随想》也是，要注意左手分解和弦与右手主旋律的配合，还有气息和身体律动的配合，把平时我跟你强调过的重点标出来，着重练习，提高熟练度，接下来这段时间不要去关注外界说什么，保持好你自己的心态和节奏，去享受这个过程。”
莫玉锦在电话里谆谆叮嘱了半天，虽然重拾古筝才一年时间，但赵音芸在专业学习上走得很踏实，加之幼年的基础打得很牢固，所以她这一年的进步其实非常大，这一点莫玉锦看得最清楚，但要走上专业顶峰，这才仅仅开了个头，她作为老师，不得不对她要求更严格一点。
专业组复赛结束后，赵音芸的成绩仍然稳居第一，一周后的半决赛，傅寻尧反超她01分成为第一名，竞争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激烈，各大新闻媒体和网络群体都紧盯着赵音芸和傅寻尧，有了几个月前的研究生考试之争，此次决赛的精彩程度可想而知。
在莫玉锦的耳提面命下，赵音芸比赛这段时间几乎不碰手机，始终保持一个多月来迎接比赛的紧张状态，而全国复赛第一、半决赛第二的成绩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信心，她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有拿金奖的实力，这让她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
此时的她仿佛一只翅膀长成训练有素的鹰隼，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广阔天地，只待时机一到展翅高飞，勇往无前与风雨搏击，随心所欲在天地间翱翔。
决赛当天入场，音乐厅门口聚集了许多媒体，一见到她便纷纷涌了上来，叶连舟护着她挤出重重包围，两人逃命一样跑进音乐厅。
“我现在这么有名了吗？”赵音芸回头看着音乐厅门外的人，不由有些吃惊。
“是啊，你现在已经是个小明星了，以后出门要给你配保安才行。”叶连舟笑着调侃。
“我不要保安，我只要你。”赵音芸紧紧牵着他的手。
“好，那我以后专职给你做保安。”
两人说笑着往音乐厅后台走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唤，两人停下脚步，一个人飞快跑到了他们跟前，是傅寻尧。
看清眼前是谁后，赵音芸下意识握紧了叶连舟的手，叶连舟微微侧身将她护到身后。
“你有事吗？”叶连舟俊脸一扬，冷冷问道。
傅寻尧眼神绕过叶连舟，盯着赵音芸，“音音，我一直都想跟你联系，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叶连舟冷哼一声，“轻飘飘一句道歉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站出来承认当初那些烂事都是你做的。”
“咔嚓咔嚓——”
身后忽然响起一连串快门声，两人回头去看，发现有两个抱着摄像机的人在往这边走来，叶连舟也不再多说，牵着赵音芸径直去了后台。
“音音，他这个时候跑出来找你，就是试图影响你的心态，你千万不要去在意，喝口水冷静一下，记住莫老师说的，专注你自己的节奏。”
叶连舟打开一瓶水递给她，开解道。
赵音芸接过水喝了一小口，闭眼做了几下深呼吸，在脑海里把即将要演奏的曲子唱了一小段，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片刻，她睁开双眼，对叶连舟微微点头，“放心，我没事。”
入围决赛的有十五名选手，最终只评出前五名颁发奖励，赵音芸抽到第五位上台，傅寻尧紧跟其后，临近上场，叶连舟去了观众席，傅寻尧趁机又找到了她跟前。
“音音，你紧张吗？”赵音芸闭眼不理会他，他却各种没话找话，“不用紧张的，你这次肯定会是第一。”
“你知道就好。”赵音芸忽然睁开双眼盯住他，“我不紧张，该紧张的是你才对，毕竟你马上就要再次输给我了。”
傅寻尧被她的神情和话语弄得一怔，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原本冷淡的面目此时一阵青一阵白，全无一向云淡风轻的姿态。
赵音芸将他扫一眼，仍然闭上眼睛不再理他，直到工作人员传她上台，再睁眼，他已经不见踪迹。
决赛每人要弹两首曲子，一首独奏，一首与交响乐团协奏，赵音芸选的独奏曲《西域随想》，协奏曲《如是》。几轮比赛下来，她对比赛舞台已经有了些心得，虽然莫玉锦叮嘱她不要关注他人，但决赛名单出来后，她还是对所有入围选手进行了一个大概了解，了解对手的弱点可以让她保持信心，了解对手的强大可以让她保持斗志，这或许也是她方才面对傅寻尧时反而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原因。
理想的结果如愿而至。
她的两首曲子弹完后，音乐厅里响起了热烈持久的掌声，新闻媒体已经写好她夺下第七届“明月杯”古筝艺术大赛金奖的稿件，只等最后一名选手成绩出来一键发送。
她站在台上环顾四周，观众席上每一个人都在朝她微笑、鼓掌，有些人甚至不顾场合发出喝彩声，然而她的心竟然平静极了，眼前的一切于她而言似乎理所当然，似乎她天生就应该在这里演奏动人的音乐然后享受人们激动的掌声。
走出十余年，她终于重新回到了她应该待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向评委席上的莫玉锦微微致意，随后朝叶连舟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夸张地高举双手为她鼓掌，他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眼里闪着光，她忽得就笑了，眼里瞬间涌出了泪水。
她在他身旁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在笑着为她鼓掌，他们的目光透露出难以掩盖的欣喜和激动，时光仿佛回到十余年前，她曾在类似的场合见过同样的目光。
泪意汹涌而至，她按住胸口连连鞠躬，然后匆匆退下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