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目送小女孩跟着妈妈离开，赵音芸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那朵小黄花笑了笑，回到了琴房。
谱架上放着她改编好的那首吉他曲，她将这首简短清新的曲子命名为《远方》，给原本略偏平淡的旋律增添了一些起伏，第一段纯筝清幽宁静，晨月夕阳美不胜收，第二段快板活泼，和弦明亮，青春朝气喷薄而出，第三段收尾先是强化吉他曲结束时的反复吟唱，随后越来越弱，曲调色彩由激昂而入无限忧伤，终至无言。
视频录制一气呵成，她不再犹豫，登录了之前发视频的app，个人消息一栏显示999+，她没有理会，直接上传了刚录制好的视频，随后将视频链接发给叶连舟，并删除了app。
赵音芸：【你帮我看看。】
打字的手指有些发颤，简单的几个字她输了好几遍才没有错别字。
五分钟过去，叶连舟没有回信。
她的手在手机上方握成两个拳，手心已经凝满了湿黏黏的汗，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扑通扑通心跳声。
即便是考试，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个人消息那一栏刺眼的999+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仿佛有一只手不听使唤点开了那个鲜红的无穷数字，她眼前开始滚动播放满屏的嘲讽辱骂。
她忍不住有些想哭，忍不住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为什么要去试探，万一是自取其辱呢。
十分钟过去，她伏在书桌上开始小声哭泣，虚脱无力取代了全身紧绷，她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
十五分钟后，手机终于响了。
她从哭泣中抬起头，叶连舟一连回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她有些不敢点开。
她猜想得到会是什么内容，他一定是在穷尽所能地安慰她、鼓励她，说不定还会马上丢下工作回来陪她。
她真的这么脆弱吗？
她抬起双手抹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叶连舟的消息。
他发了四五张图片过来，只说了一句话。
叶连舟：【音音，你改得很好听，比我原先的曲子丰富多了，你看大家都说好听。】
脑袋嗡地一声，心口猛地又是一阵狂跳，她捂住胸口，颤抖着手指点开一张图片，是她刚才发的视频截图，屏幕上有十几条弹幕。
【哇，up你终于回来了！！！】
【这首曲子没听过，是原创？】
【是原创曲子，好厉害，好好听！】
【姐姐好有才，这次更新的居然是自己创作的曲子！】
……
她连忙点开其他几张图片。
【颤音好美】
【听得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姐姐加油！你真得很棒！】
【这个摇指太厉害了】
……
叶连舟陆续又给她发来几张截图，弹幕和评论越来越多，虽然仍免不了有难听的言语，但对她来说，出现次数最多的两个字“好听”已经足够让她激动得起飞。
眼前一片模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擦了又擦，眼泪似乎停不住。
泪眼模糊中她拨通了叶连舟的电话，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听见他的声音，想跟他说话。
“音音，你真的弹得很好听。”
叶连舟也有些激动。
赵音芸哽咽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连舟要是在家就好了，她此刻真的好想拥抱他。
“音音，你怎么了？”
她终于破涕为笑，说话带着哭哑了的鼻音，“我没事，我很开心。”
叶连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语音里也有了些哽咽，“音音，你本来就很好，很优秀，以后一定会更好。”
赵音芸鼻头忽然又酸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心情平静了些，话语也轻快了，“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我可能从小到大真的过得太顺，一直都活在夸奖中，突然冒出那么多人骂我，我是真的有点崩溃，我刚刚差点又要崩溃了，还好，说好听的人更多。”
心头的石头彻底消失，过去的黑夜似乎也可以随意谈起了。
叶连舟感受到了她内心真正的放松，有些宽慰，也有些心疼，“音音，你不要这样想，上次那件事你没有错，错的是嫉妒你想害你的人。”
“你是说傅寻尧吗？”
虽然叶连舟没有对她说过事情是如何发生如何处理平息的，但赵音芸这些日子已经差不多想明白背后的因果。
“是的。”叶连舟顿了一顿，轻叹口气，“其实之前我们有机会让他付出代价，甚至可以让他身败名裂，但我没有那么做，你会不会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这段时间没有你陪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赵音芸兀自摇头，心里充满暖暖的情意，缓了缓，又道，“总有一天我会用实力证明我就是比他厉害，我们不需要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叶连舟轻笑一声，“不愧是我从小认识的学霸赵音芸，一向只用实力碾压对手。”
赵音芸跟着笑了，“不然要学你这个校霸用武力？”
“武力有时候也是必要的，你看我们一文一武，天生绝配。”
“不要脸。”
“那也只对你不要脸。”
叶连舟油腔滑调顺嘴接下这么一句，赵音芸却莫名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脸有些发烫，连忙岔开了话题。
聊完电话，赵音芸壮着胆子把app下了回来，视频已经有了一些热度，评论和弹幕都有好有坏，她大概看了一些，心情没有太多起伏，有极个别比较专业的评言反倒给她一些启发和思考。
点进999+个人信息栏，好友来信那栏里傅寻尧的名字格外醒目，她迟疑了一下，点进去，最新消息三分钟前发来的。
傅寻尧:【你终于更新了，这首曲子很好听。】
傅寻尧:【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联系我，上次的事情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傅寻尧:【我的电话:123456789。】
……
一路往上翻，大概有十几条信息，大部分是两个月前发的。
赵音芸面无表情看完所有信息，点开他的头像进入主页，每周稳定更新，粉丝量似乎又涨了不少，看不出两个月前那件事对他有任何影响。
一句无心之失就能解释一切吗？
她无奈地摇头，退出了app。
第二天，叶连舟空出半天时间陪赵音芸一同拜访了莫玉锦，这是网暴事件后赵音芸第一次去见她。
事实上，当初研究生考试公平被质疑，莫玉锦受到的冲击更大，但她成名已久，什么风浪都经历过，心态自然不是自小顺风顺水的赵音芸能比的。至于后来发生的网暴事件倒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网络舆论掀起的腥风血雨就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赵音芸承受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样好的一个苗子，当年因故错失走专业路线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从头来过，却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倒下，她心里着实觉得可惜。
前些日子，她不时会跟叶连舟提醒一下明月杯大赛报名的事，叶连舟一直没给她明确的回复，这下赵音芸主动前来找她，让她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赵音芸的神色尽是愧疚和腼腆，莫玉锦见她瘦了许多，也不忍责怪，只是笑着打趣。
“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想请我吃拜师宴吗？”
一句话说得赵音芸脸上露出了些笑，莫玉锦在教学上极其严肃，对赵音芸平时练琴的要求近乎苛刻，此时她主动打破僵局，化解她的难堪，让她不禁深受感动，忍不住又有些想哭。
“音音是担心她给莫老师惹了麻烦，怕莫老师不想收她这个徒弟了。”叶连舟在一旁替她解围。
“有什么麻烦，多大点事，不用放在心上。”莫玉锦拍拍她的手。
“老师，之前的事情是我连累了您，我向您道歉，对不起。”赵音芸收住眼底的涩意，诚恳道歉。
“老师说了，不用放在心上，那件事你也是无辜受害，你没有错，不要随便给自己揽责，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不明智的。”
赵音芸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其实在你之前傅寻尧和他父母就来找过我，想考我的研究生，我没有同意，后来你来找我，我给出一个名额，也有让你和他比一比的意思，目前年轻一代里，他是技巧最成熟的，是你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是我这么多年看中的学生里最有潜力的，结果证明我的眼光并没有错，学校调查时请了校外专家教授对你们的考试成绩重新进行评定，你是靠实力赢了他，你不要再因此怀疑自己。”
“傅寻尧少年成名，心气很高，但他的专业道路走得有些功利，他父母与你父母不同，他父母一心指望他在音乐界成名谋利，从小对他进行的是揠苗助长式教育，这其实不利于他的长远发展，但偏偏他又脱离不了父母的掌控，这次的事情，大概率是他父母在背后推波助澜。”
莫玉锦说到此处，连连摇头，微微叹息，似乎深觉遗憾。
“这次的明月杯比赛，他肯定已经报名，你们是免不了要再相逢的。”莫玉锦盯着赵音芸，顿了顿才又道，“老师不喜欢转弯抹角，实话实说，目前来看，你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比赛中胜过他，他有丰富的比赛和舞台经验，他的技巧也确实十分惊人，你这两个月耽误了练习，想赢他，恐怕要比之前备考付出更多努力才行。”
“老师，我可以的。”赵音芸的双眼闪烁发亮，神情坚毅果敢，“我报名比赛，就是想证明，我考试考过他，比赛赢过他，靠的都是实力。”
“好，有你这句话，老师相信你会成功。”莫玉锦欣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