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5)
涟臻闻声有些不耐烦地起身,顺手拎了茶壶和茶碗,等她走至来者面前时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清燃见状也同湚离起身查看,门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身上绑着御寒的兽皮,皮肤晒得黝黑,但依旧遮不住其俊朗的模样。
湚离突然出声道:“康晟?”
男人正准备接过涟臻手中的茶碗,顺道说几句赞美的话,可是听到湚离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整个人也惊了一瞬,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确定自己不认得这人后,才开口道:“这位老爷,请问您怎么知晓我的名字?”
湚离蹙眉,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后才说:“可能我们前世有缘吧。”
康晟笑道:“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涟臻默不作声地倒了一碗热茶给康晟,“先生这是打哪儿来?”
康晟从背包里取了一本起了毛边的书,兴致冲冲地指着说:“我云游四海写游记的,专门写的是各类传闻,神话传说,能人异士等等。”
清燃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故事,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将它记录下来?”
康晟一口闷了杯中的热茶,颇为豪气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夫人请讲。”
清燃侧身让出一条路,“先生进来听我慢慢讲吧,外面风沙大。”
康晟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与他肤色相差极大的牙齿,“多谢夫人收留,夫人人美心善,与夫君伉俪情深,子孙福泽绵长,儿子孝顺,女儿高嫁。”
湚离闻言率先笑了起来,他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墨珏,“生女儿好,生女儿好,借先生吉言。”
康晟不觉得这句话有何可笑之处,为了清燃那个故事,他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行囊跟着走进了客栈。
一张靠窗的四方桌子,四个人坐却空了一边,湚离要同清燃挤一处,涟臻坐在北侧,康晟只能迎着涟臻不善的目光坐了东侧。
随后,康晟吞了吞口水,对涟臻说:“方才多谢老板娘的茶水,老板娘也人美心善,恭祝老板娘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涟臻冷笑了一声,她往康晟的方向挪动了一番,伸手搭在了他的膝头上,带起一股扑鼻的香气,“那你倒是说说,是我好看还是那边的那位夫人好看?”
康晟丝毫没有害怕,反而安然自若地拨开涟臻的手,“老板娘请自重,那位夫人如同高山冰川的雪莲,您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这雪莲与牡丹又何可比之处?各花各有各花香。”
涟臻忍俊不禁,“这话我爱听,没想到你原来这么会说话。”
康晟微微抱拳,“老板娘过奖了。”说完,他便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摆了出来,示意清燃可以讲她的故事了。
清燃道:“我想同先生讲的是豊朝的开国皇帝和妖妃涟臻的故事,不知先生可有兴趣?”
涟臻倏地看向了清燃,双眸中带着一丝不解。
康晟双眸一亮,拍手道:“这个故事好,但是夫人如果将史书上的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我,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清燃微微摇首,“自然不会,要讲就讲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我这个故事多少带些神话色彩,先生还要听吗?”
康晟道:“要听要听,请夫人速速将来。”
清燃问道:“我既然提起了这个故事,想必先生也知晓自己的名字同当时豊朝的一位宰相名字相仿,而这位宰相的死便同妖妃涟臻有关。”
康晟蹙眉,“这个我自然是知晓的。”
清燃将那枚玉带钩推到康晟面前,“这个故事有些长,自然也同当年的那位康宰相有关。”
康晟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十分郑重地说:“夫人请讲。”
清燃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当年蒋烽同涟臻的故事,大抵为蒋烽身为一方诸侯去玄女庙求拜九天玄女,讲述了一番自己的治国理想和伟大的报复,使得九天玄女为其心动,化为妖妃涟臻出昆仑山助他一臂之力。
在此期间,他们遇到了从出身于血海的魔兽勾陈,三人虽种族不同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共同开创了豊朝盛世,后来魔兽勾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告而别。
蒋烽正因勾陈的离去而伤心之际,豊朝却迎来了一位有大才能的康晟,被后世称为蒋烽的左膀右臂,即便英年早逝,但他的很多策略都适用于豊朝当时与民更始的现况,更不必说广为流传的诗词歌赋。
相传此人乐善好施,正直善良,在荒郊野岭遇到受伤的狐狸都会施以援手,却因不满涟臻过多的干涉前朝之事而死谏于朝堂之上。因此,涟臻便终日身处于后宫之中,蒋烽死后三年她便也离世了。
讲到此处,清燃停顿了一番,“想必先生读过史书,知晓妖妃涟臻所做的事情。”
康晟正奋笔疾书,闻声抬头看了清燃一眼,“自然自然,夫人还有可讲的吗?”
清燃掩唇一笑,“若是再讲便是那只狐狸同康宰相的阴差阳错了。”
康晟抬手示意清燃继续。
清燃便将其中的因缘际会隐去说给康晟听,左右不过是个狐狸报恩的故事,只不过康晟曾经因为救过那只狐狸,虽然当时未得到狐狸的恩情,但是子孙后代却因康晟而在乱世之中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而清燃着重讲了狐狸的愧疚,没有及时将恩情报答于康晟的身上。
而现实却是康晟坐于桌前,记录着自己几个前世之前的故事。
故事结尾,天光已经近黄昏。
康晟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在他的眼里黄昏之色与沙漠之色糅杂于一起,被////////干风卷着去远处流浪,所经之处万世流霞。
康晟端起一碗热茶一饮而尽,“说到底还是因果二字,有因便有果,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但人生还是要向前看,不能拘泥于眼前的种种,好也罢坏也罢,这都是前因后果。今日我同各位相聚于此,必定是前世的因果,康某向来爱自由,今日便不再久留了,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他便迅速收拾完行囊,继续踏上自己的旅程。
“这因果就像是一张网,将我们所有人都拢于其中,即便是两个人陌生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指不定顺着一个果,就能找到很久之前的因。”湚离看着康晟远去的背影,感叹道:“若非我同清燃起了寻记忆的因,也找不到这些果,但是寻记忆这一事又像是果在拉扯着我们。”
墨珏已经睡醒了,正赖在清燃怀中要着剥好的花生吃,听到湚离如此说,便抬头看着清燃问道:“娘亲,那我是因还是果?”
清燃道:“你现下是果,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因。因果因果,并非一成不变的,只要时间的长河还在流动,它便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又或者你在爹爹和娘亲这里是果,到别人那边可能成为因。”
墨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比起因果关系,他更对清燃手中的花生感兴趣。
涟臻拿起抹布有些麻木地擦了擦桌子,店小二见状慌忙上前接过抹布,谄笑道:“哎呦,我的老板娘,这等粗活怎能让您来做呢,当心伤了您的手。”
涟臻娇嗔地推了一下店小二的肩膀,“就你嘴甜。”
店小二配合地哎呦一声,“我的老板娘,您可真是折煞我了,咱这不是都希望您能开心嘛。”
涟臻说:“也是,今儿我高兴,拿酒来,我要喝酒。”
店小二说:“好嘞,您请等着。”
湚离问道:“涟臻,你还要去妖界吗?还是留在这儿?”
涟臻手撑着下颌,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我还能去哪,留在这儿挺好。康晟说的对啊,人生要往前看,不能拘泥于眼前,也不能拘泥于过去,我想试着放下蒋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记康晟长何等模样了,他居然还能教训于我,我这万年之久岂不是白活了?”
清燃道:“各有各的因缘际会,你现下能领悟到也不晚。”
涟臻笑着道:“也是,若非不是因得康晟当年太死板,我也不至于一直藏于后宫之中,他若像现下这般豁达,早就在朝堂之上与他辩一辩,同他一争高下了。”
清燃取了帕子给墨珏擦了擦嘴,“人生有诸多可能,但是这一刻这一秒在未来都不会重现,你若是当初劝说一番康晟,或许会得到期望中的场景。但是,人生不仅是一条单行道,它会因为选择而出现很多岔路口,没有纵观对比,你也不能确定你现下的人生便是最好的,只能劝自己知足一些,豁达一些,这样才不会活得太累。”
涟臻凑到清燃面前,伸手拢住她的肩膀,“我总有种同你相见恨晚的感觉,明明早就已经认识你了呀。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喝一杯,我们不醉不归。”
湚离见状伸手推开涟臻,他总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于是直接将清燃抱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也不留了,你自己慢慢喝吧。”说完,两人便离开了流霞镇回到了妖界。
涟臻难得有能说知心话的人,现下却被湚离给搅黄了,她忍不住大喊道:“我以后都在这,清燃有空你要来找我啊。”
【妖界崇明宫】
清燃道:“即便是留下来同她喝一杯也没什么的。”
湚离放下清燃,从她的怀中接过墨珏,“你若是想喝,本座同你喝,本座让银峥送你最爱的秋梨花。”
清燃笑了笑说:“也好,我也许久未曾喝过酒了。”
湚离愣了一瞬,不确信地问道:“你当真?为何说许久未曾喝过酒了?”
清燃解释道:“当初怀了珏儿便不再饮酒了,现下算算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倒是挺想念秋梨花的味道。”
湚离笑道:“你等着,本座去取酒。”说完,他便抱着墨珏走了出去。
待湚离回来时,手中提了两坛秋梨花却不见了墨珏的影子,他见清燃往门边望了望,便解释道:“本座让银峥带珏儿玩去了,本座想跟清燃说一些不方便他听的体己话。”
清燃取过一坛酒,伸手揭开泥封,将酒水倒入杯中,“你讲。”
湚离道:“清燃,你还欠本座合卺酒。长野时,因为八荒海动荡,你说欠着,大婚那日,你又没喝,现下是不是应该补给本座?”
清燃颔首,她主动凑近湚离,伸手环住了后者的手臂,“好,补给你的合卺酒。”
湚离不疑有他,仰头喝下杯中的秋梨花,随后伸手将清燃拉至自己的怀中,他凑近吻了吻清燃沾着酒水的双唇,低声呢喃道:“清燃,康先生祝我们儿女双全,我们再生个女儿好不好。”
清燃毫不迟疑地颔首,她主动回吻上湚离的双唇,“好,正好给珏儿做个伴。”
湚离看着清燃的双眸,半信半疑地开口问道:“你是认真的?”
“自然。”
清燃眉心的红色翎羽印迹瞬间消散,随之而来的是破碎的因果关系,而那些因约定而存续的神力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