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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宫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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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倒寒,大承皇都地理偏南,虽不似荆楚的大风刮得人脸疼,但如果不批件厚实点的衣服出门,总还是凉的。

    大将军心中有事,听了卫安说的话更是不放心,于是与卫安交代一声,也没带侍从宫女,自己披了大氅,以不胜酒力为由,从宫宴中走了出来。

    屋内是花团锦簇的闷,屋外是沉郁压抑的闷。

    都不及荆楚自在。

    ……

    酉时三刻,卫瑜溜达到一片僻静的园子里,转了三圈后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么鸡肋的本事呢?”卫瑜苦笑着裹紧了大氅,“山沟野岭到处乱钻的大将军也会迷路,说出去谁会信啊。”

    话说完后,她又漫无目的地流浪了许久,也没能从黑灯瞎火的大园子里找到来时路。

    索性也就放纵了自己到处转悠,走到哪算到哪,也不用费心去寻了。

    脚下的小道是用鹅卵石铺的,从眼前向远方延伸,光滑平整的表面映着头顶斜下来的月光,在着四下无人的角落里平添了许多凄楚。

    没由来的叫卫瑜想起了从前。

    听母亲说,她出生的时候,就是在荆楚宣武侯的帅帐里。

    父亲喜得爱女,搂着哥哥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

    她从未见过人前威严英武的卫老侯爷,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哥哥带着她骑马的时候经常与她提起。

    那时卫家的三个弟弟妹妹还未出生,他们一家四口待在荆楚的边境,虽然过得很苦,但远离了皇权算计,也是自在幸福。

    “哥哥那时还说,他在外面捡了个孩子,等来年开春,天暖和了,就将人送过来呢,”卫瑜的手背在身后,脚尖轻盈地点在鹅卵石上,语调黏糊委屈,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抱怨兄长的不守承诺,“若是现在兄长还在,我那亲生的侄儿莫不是也同曾经的陆承一般大了。”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转着许多从前的旧事,没头没尾地惹人伤心,可是事赶事的压在一起,若是发泄不出,时日久了也能将人憋出毛病。

    “你都不知道,那老东西惦记咱们妹妹,”卫瑜停了脚,借着月光踢飞了一块混迹在鹅卵石中的石头,“真想杀了他……”

    没有林木遮挡,石头落在地上后咕噜噜地滚了许久。

    好在月光够明,前面的路没有烛光也能瞧得见。卫瑜迈开步子,百无聊赖地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石头掉进了水里,发出了明显的扑通声。

    站在池边,卫瑜停下脚步,左右瞧了瞧,想要发现点自己熟悉的建筑,可是除了眼前空旷的荷花池,和远方高低错落,在黑夜中幻化得格外相似的宫墙庭院,她什么也没有看出。

    “谁?!”

    异变突起。

    卫瑜惊呼,然后猛得回身,长腿带着劲风从纯白的大氅中伸出,扫向了隐在身后的黑影。

    与此同时,在月光下泛着寒意的兵刃晃了卫瑜的眼睛,擦着她露出的脖颈堪堪而过。

    一把五寸长的匕首。

    对方比卫瑜身量稍高,身体细弱柔软,劲力也非刚猛霸道,卫瑜与他交手,两指取巧捏住了对方的手腕。

    是个男人。

    卫将军虽为女子,可胆识与功夫绝非一般男子可比。

    她指尖发力,手掌向上反转,牢牢地卡住了对方掌中关节,对攻不过两招,局势倒转,匕首已然落到了卫瑜手中。

    掂量着手中的重量,只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卫瑜眼波流转间略略思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池水,动作迅速地将这把来路不明的匕首丢了进去。

    半点水花都没激起,悄无声息地将之处理掉了。

    “站住,哪里走!”她不仅声音喊得小,追得也是不紧不慢,“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宫中行刺。”

    对方不像死士,匕首没毒,也瞧不出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辣决心。且宫中戒备森严,除了皇帝身边的御前护卫,无人可擅带兵刃。

    由此看来,就是宫里人的计策。

    后妃若想加害卫家,多半也是会选择对姑姑动手,当今皇上最忌后宫与前朝沾染,想来自不会有人有如此胆量对自己下手。

    那么就只剩下了宦官。

    姜荼……那老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卫瑜松松垮垮且不走心地追着,圆润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试一试,便知道了。

    卫瑜踢起脚下的石块,精准地打在了距离她始终十米左右刺客的后背,那人扑在身边耸立的假山上,一阵呛人的白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她闻见空气中飘过来的异常清新的气味,捂住口鼻在白烟消散之前没敢过去。

    若是她昏倒在这里,出现了什么意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阴谋诡计的味道,顺着快速消散的白烟爬过了卫瑜的鼻腔,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纯色的大氅,想明白了陆承为何叫她不要打扮的过于花哨。

    这小子,是从她三日前走丢了地方,分析出自己是个路痴的吗?

    卫瑜脱下那件狐裘大氅,将它从里到外翻了个位置,把内里偏暗的一边露在外面,白色的皮毛紧贴着后背,感觉倒是十分舒服。

    像今晚这样明亮的月光,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大氅在宫里面乱转,不被有心人当成靶子,都对不起她自己给人家送上门的好条件。

    “离了荆楚,连最基本的戒心都搁下了。”卫瑜摇摇头,挪腾着脚步走到了那刺客刚刚待过的假山下。

    晚间寒风微沉,打在脸上还有些凉。

    她又发现一把匕首,与之前的那柄相差无几。

    只不过这柄匕首沾着血,甚至还没凝固,此时正斜斜地卡在假山靠近地面地缝隙里。

    卫瑜跨近了一步,凑到了跟前,将匕首拔了出来。

    “那里有动静!过去看看!”

    假山很高,连成了一小片,不仅挡住了卫瑜的是视线,也挡住了前来搜查的人。

    她条件反射地将后背紧贴在假山上,凹凸不平的石面硌着她的脊骨,冰凉的感觉直冲脑门。

    “该死!”

    卫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眼前视线所及之初处,一位浑身失血的宫女站在距她不足五米远的平桥上,腹部插着尖刀,身体正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而下面,就是宫里头最大的荷花池。

    她是什么时候跟着人追到御花园的?

    水浪掀翻的声音仿若晚夜惊雷。

    “在那边!有人遇刺投湖!”脚步声好像踩在了卫瑜的耳边,“去叫人将这里围起来,你过去看看,我来禀报皇上。”

    声未至,人先到。

    卫瑜的身体比她到了京城就秀逗的脑子要快上许多。

    这里进退不得,不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

    她抓住大氅的末梢归置在一起,尽量把自己缩的更小,不去引人注目瞩目。

    可早有预谋的人看不见你,就会放过你吗?

    “谁!过去看看,那里!那里有个人影。胆敢此时入宫行刺,定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大家跟我过来,将人拿下!”

    卫瑜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但总归是架不住人多势众。

    那柄沾了血的匕首此刻尚握在她的手中,倘若此时丢下泄露了行踪不说,更成了图谋杀人的铁证。

    卫瑜站在荷花池边,半弓着身子压低了自己,她看着不远处连片通明的灯火,也明白一旦在这里叫人制住,没有问题也成了问题。

    入宫行刺,图谋不轨,这顶千古奇冤的大帽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戴在自己头上。

    卫瑜脚步轻缓,放松了身体,缓缓后退。

    两步、一步、半步……

    她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滑下一只脚踩在荷花池边凸起的岩石上,重心下移,将自己一点点沉入了水中。

    卫瑜睁着眼睛,闭气在刺骨的池水里,模糊地观察者岸边过于明亮的灯火,然后继续下潜,朝着北边游了过去。

    ……

    “阿瑜人呢?朕不是叫你去请,怎么自己回来了?别跟朕说,你去了这许久,却没能请到。”陆恒出去未接找到贵妃,询问了宫人后得知卫贵妃约了贤妃与赵嫔一同前往宫宴,与皇帝相隔的,也就是个前脚后脚的工夫。

    陆恒心情不好,没见到贵妃,还被人从皇城西边请到东边。

    传话的太监说御花园死了一位宫女,正是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话中明里暗里指摘的都是卫贵妃的寝宫。

    直言那遇刺身亡的宫女是皇后娘娘今日酉时差去贵妃宫里取药的。

    他被人前呼后拥的围着,看着眼烦,听得心堵。自从卫瑜回京开始,大事小事接连不断,这才短短几天,闹到他耳朵里的大小状本已经不下十份,前朝后宫好像商量好的一般都瞧着卫家不顺眼。

    姜荼伺候皇帝已经许多年了,也知晓自己此次着实是操之过急了。于是连忙跪在地上,给皇上磕头请罪:“老奴有罪,老奴该死,老奴差人去宫宴上请卫将军,可回话的小太监说……”

    “说我们的卫将军也是酉时出门,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来了?”皇帝的语气阴沉沉的,松弛的眼皮底目光下移,盯着姜荼俯下的脊背,压死了声音说道,“你是有罪,卫家姑娘年方十六,贵妃放在手里宝贝的很……姜荼,权力是朕给的,若有必要,朕自然也可以收回来,你明白吗?”

    “老奴,老奴明白……”姜荼浑身都如筛糠,眼睛垂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凶恶怨怼沁满了眼珠,仿佛淬了毒一样,可当他抬起头,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极深的皮肉||沟壑缓缓滚下,跪在地上用膝盖挪蹭到皇帝脚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言辞恳切句句肺腑般仰天立誓,“老奴再不敢了,皇上,老奴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敢打卫家姑娘的主意,可是皇上,今日之事,老奴确实不知啊,请皇上明察,请皇上明察啊。”

    他哭得伤心,皇帝却不见得有多少动容,此事到底是冤枉了卫瑜还是错怪了姜荼,又或是还有额外的人杵在那里浑水摸鱼,咸临帝的心中自有一杆秤。

    言不由衷,不是每个帝王必修之课吗?

    他的喜怒与心思,怎会叫人轻易揣测了去。

    “行了,起来吧,”陆恒居高临下地瞧着荷花池边奔走的内侍,眼底映着灯火,“朕姑且信你。眼下御前的人还没过来,朕瞧着内侍还算够用,让他们将荷花池围起来,不是说看见人了嘛,左右也跑不过这片地方。”

    他倒要看看,天子脚下,是真的有客刺行刺图谋不轨,还是有人趁乱闹事,想要陷害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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