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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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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珠柳巷,卫府。

    现在应该称之为卫府,里面住着的也是卫家最小一辈的三个孩子。

    卫瑜脸上带着从市集上淘来的半截镂空的面具,手中提着买来的糕点,与精心挑选出来的玩意与红灯笼,大包小裹地回到了自家门前。

    古人说近乡情怯,也不是完全的没有道理。

    她看着红砖朱瓦的高门大院,从记忆中拿的起的却只有白色素缟,厚重棺木,以及几乎辨认不出的大哥的骸骨残影。

    从院墙内长高的银杏树,陪着卫家增长了许多树木年轮。还是爷爷和奶奶大婚的时候,他的师父同时也是岳父——陆家开国皇帝亲自监督下人栽种的。

    宣武侯府……在泰贞年间是荣宠,到了咸临却成了祸根。

    去了也好。

    卫瑜摒除杂念,看着那块早已被替换成了两个字的府门牌匾,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从正门走开,绕个大圈后走到后院,寻了个墙头坐上去。

    多年的四季轮回,能阻碍改变太多东西,将原本熟悉的一切都能磨成飞灰,何况本就不熟悉的。

    卫家的五个孩子,除了卫琛与卫瑜远在荆楚,剩下的三个却全然留在了京城。

    陆承虽时有画像传来,但为了不叫宫里的那位再起疑心,总是看过就烧掉,每次她都在尽全力记住,只可惜,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旧时的衣裤鞋袜,转眼就不能穿了,她这个过早当了娘的二姐远在塞北,对于他们成长的参与,更是连鞋袜都不如。

    在卫瑜走得时候,三个孩子还是不及腰身高的小萝卜头,现如今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了。

    她去年为生擒阿史那氏,在两军对垒的战场,玩了次偷梁换柱的把戏,弄了个假的自己混淆视听后,只身闯入了阿史那氏的老窝,受了些伤将这个与卫家称得上死仇的草原王带回了荆楚。

    卫瑜昏迷了整整半月,醒来时腹部横切开的伤口依然火辣辣地翻着疼。

    军营中消炎的草药吃紧,战备后勤补给不足,战士们又身处寒冬,卫将军在昏迷前大手一挥,死令一下,重伤的消息直接封锁,同时又将草药全留给了伤兵,自己就这么干巴巴地咬牙挺着。

    若不是卫安这小子得姑娘喜欢,从以往收到的香囊中挑捡规整了那么些已经晒干碾碎的药草,泼皮捣乱的卫将军,此刻还真不一定去了哪里。

    尖刀割断腐肉,流了一床的血,卫瑜咬着牙拿出了半年前荆楚农户送来的自酿酒,小抿尝了尝滋味后,将一坛米酒浇在伤口上。

    她呲牙一笑,额头上都是冷汗,却还咬牙对卫安说道:“家里来信了吗?那只海东青,见着没?”

    见到了,在三日前。

    可那凶禽认主得很,见不到卫瑜,根本不会落下来。

    卫瑜泄气得往后躺下,胳膊挡住眼睛,看着腹上白色的绷带,抽泣声都有些力不从心,她无限难过地哽咽着:“等了一年,就等着他这幅画,怎么就错过了呢?”

    卫安比她大上三岁,是卫老侯爷的关门弟子。

    而此时这位铁骨铮铮的副将手里拿着刚刚用热水烫好的帕子,站在卫瑜床头,竟然酸涩地想哭。

    他提议写信,叫陆承再画一幅。

    被卫瑜拒绝了。

    “映初在京城处境尴尬,并不比我们自在,皇上忌惮卫家与朝廷中人来往过密,他单方传信以实属不易,再叫人抓了把柄,更是不好,”卫瑜脸色苍白,叫住卫安说,“反正快要回京了,不是吗?”

    血从白布中央透出,染红了绷带。

    ……

    卫瑜收拾好心情,在后院墙外的空地上找好了借力的点,先是窜上了了两米高的树上然后左右环顾,再没瞧见什么异常,才摸到了自己家的院墙上。

    她记得府中的下人不多,从前除了几个平日负责安保的家将,伺候少爷小姐衣食住行的老奴,还有在卫家人都不在,给孩子们又当爹又当娘的管家卫荀外,就没有旁的什么人了。

    所以当卫瑜坐在墙上,看见底下严阵以待的众人时,一时之间也有些懵。

    她的两条腿一里一外地甩在墙面上,屁股坐在墙头,手里拎着从繁云斋带回来的糕点和街上买的灯笼,白色大氅搭在肩上,已经蹭了不少灰,在雪色的皮毛上格外显眼。

    几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卫瑜想不通偌大的宅子,一群人不好好的各司其职,跑到后院来扎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职业病犯了,虽然此时造姿奇诡,威严与脸面都碎了一地,但还是颇为生气地皱起眉,阴阳怪气地斥了他们两句:“姑娘脸上有花?瞧出颜色来了?”

    瞅瞅都是些什么样子!

    军营里的兵拿在家里散养,都给老子养废了!

    就应该全部打包带到荆楚,让卫安好好操练一番。

    卫瑜从墙上跳下,漫无目的地想要往前边溜达。

    不能怪她闲逛,主要是宅院太大,她的脑子还没能从塞外漠北的乡野暗河中抽离出来,实在记不住这京城弯弯绕绕一路九拐的复杂地图。

    卫府就更加难办了,到处都是连成片的屋子,而且长得都差不多,卫瑜两眼晕晕,根本都不知该如何区分。

    她思索了一会儿,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转身交待:“你们出个人,给姑娘领下路,去找卫辞。”

    卫府的三小姐,卫辞。

    她说得理所当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哪知道站在卫瑜身后的家将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神色凝重,动作迅速,身手敏捷地将卫瑜团团包围了起来。

    数十杆□□的枪尖直指卫瑜,在阳光下差点将她的眼睛晃瞎。

    “鬼鬼祟祟,强闯卫府,弟兄们已经盯你很久了,”小统领从人群中走出,看着卫瑜的眼睛带着煞气,“皇城近内,天子脚下,岂容你嚣张?!

    ”

    卫瑜自打入了珠柳巷,就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身看去,那股感觉却又离奇的消失了,之前以为是宫里那位派来的,哪成想竟是自家的人。

    她的目光流连在说话的那个家将身上,上上下下观察的一遍,驴唇不对马嘴地开口说道:“苗子不错,想不想跟姐姐去军营历练历练?”

    众人:……

    家将深感此人言行之怪异,不是个脑子坏掉的奸细,就是个神经走失的疯子。

    不然怎么会青天白日地还敢从卫府的后院翻进来?还说了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废话。

    “带走!”

    事情脱离了掌控,发酵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刚回到家的卫瑜,由于太过不走寻常路,差点被前呼后拥的家中护卫绑去京城衙门。

    若不是在卫府门口,被进宫接少爷小姐回府的卫管家拦住寻问,怕是会直接将这个先行溜回来的卫家将军塞进大牢里。

    “荀伯,你这家将,□□的不行,等我哪天把卫安喊来,让他带带,一准将这些完蛋玩意操练得目光如电,动作如风。”卫瑜翘着腿坐在府内正屋的椅子上,掀了茶盖倒了一口凉茶。

    她的糕点和灯笼放在桌边,拢着一团孤零零的喜气面对宅子里的人。

    卫荀候在卫瑜身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与卫瑜十分尴尬地陪着笑。

    家将训练得目光如电,迅捷如风。

    用来做什么?

    是为了抓八百年都不定能逮到一个的贼,还是嫌皇上的疑心病发作的不够快?

    “二小姐回京奔波数日,想必也累了,老奴正好吩咐下去,为二小姐准备晚饭,”卫荀作为卫府的老管家,也算得上一个人精,“三位公子小姐刚被宫里的先生教训了马术骑射,说他们准头不够,老奴正犯愁不知怎么办才好,巧了二小姐今日归来,正好教教他们三人。”

    八年时间尚能让没脸没皮的大将军近乡情怯,有何况几个正在长身体,生心事的少年人。

    卫荀正是看出了这点,才寻了个由头,给了四人充足的独处时间。

    光阴最难消磨不假,可是血脉亲情总还是在的。

    卫瑜眼睛一亮,将翘着的腿放下,茶也不喝了,把目光转向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提议:“姐姐带你们去京郊的马场,也不用去宫里听学了,让荀伯跟师傅告个病,这几天直接住在那里,等三日后宫里头设宴开席,我们再回来。”

    反正卫家的孩子越不务正业,坐在上头的那位越放心。

    “真的嘛?!二姐,我要跟你去。”卫璇是家中最小的丫头,此刻也是坐在离卫瑜最远的地方,“听说京郊的马场是专门给禁军演练习武的地方,没有军营里的身份,根本就不让进去,而且守备特别森严,上次我和杜泽还没混进外围,就被人给抓住了,还遭到了师傅好一顿训斥。”

    “杜泽,可是以前杜家的小公子?”卫瑜颇为差异地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卫璇跟着卫瑜一起差异,而且更为云里雾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心大的姑娘瞧着就什么也不清楚,卫瑜败了探寻的兴致,不想再问了。她摆摆手将话题拉了回来:“你俩呢,要去吗?不仅可以跟着姐姐学骑射,还不用去念书哦~”

    她想着幼时自己念书的烦困处境,一张嘴就拿住了几个崽子的七寸,再三利诱之下成功拐带了两个同样不爱学习的盟友,将低着头搅手帕的卫辞直接拖走了。

    四弟卫凝说:“三姐,走吧走吧,你读书成绩那么好,不差这一两天的。”

    五妹卫璇抱着手臂帮腔:“是啊二姐,我们去了京郊,你就不用面对那个又老又恶心的姜公公了,走吧,省得他老是来纠缠你。”

    卫瑜听见这话,眼睛直接眯了起来,京城政局不稳,连带着后宫也不平静,姑姑身为贵妃却为宦官所制,谗言之下弟妹困守京都,成了皇帝手中的人质,现如今竟然还意图染指她卫家的姑娘。

    “说什么呢!”卫辞年岁稍长一些,平时也是最为平和稳妥的,她扯住卫璇的袖子,抬头看了看卫瑜的脸色,才舒了一口气说道,“二姐,那我也一起去,辞儿的马术骑射尚不如弟妹,却实是差了些,有劳二姐费心了。”

    她微微伏身,礼数周全细致,落落大方。

    卫瑜看得惊奇,她家三代就没有出过这样“大家闺秀”的丫头。

    卫辞穿着一身红色金边的小袄,两鬓的头发垂着,头上清透成套的红玛瑙发簪梳着,看起来玉雪精灵似的漂亮。

    她那可蠢蠢欲动的流氓之心再也按捺不住了,伸手在卫辞脸上蹭了一把,揩了一手细腻的清香,又故作高深地胡言乱语:“嗯,你过了今年也有十六了,咱们家有姑姑在宫里,也不用担心皇帝大选,可有心上人?最好是没什么背景的,姐姐也好将那人捆来,直接放在卫家与你成婚。”

    卫瑜看着不成体统,却还是将卫璇的话放在了心上,她虽不愿卫辞过早地嫁人,可相比之下,卫瑜但更不愿她漂亮可人的三妹纠缠在糜烂昏暗的皇朝权力之中。

    看着卫辞被她说得通红的脸,卫瑜老神在在地撑着头,回味指尖细腻的感觉。

    还想再摸一下。

    “哦对了,这些年陆承有没有回过家里?”卫瑜装若不经意地问道,“兄长走时还托我好生照顾于他,哪成想荆楚与皇城往复,一去一来也快十年,竟再没能得空回来。”

    “有啊,”卫璇坐在桌子上,没有了刚见卫瑜时的拘谨,自顾自地拆开了卫瑜带回来的吃食,一口凉水一口点心往嘴里塞着,颇为含混地说道,“陆大哥不久前还来过,陪着三姐下了好一会子的棋,看得我都睡着了。”

    陆大哥三个字好像一记闷雷砸到了卫瑜的脑门上,她神色难辨地抠紧了桌角,咬牙切齿地问:“他让你们这么叫他的?”

    卫璇不明所以,被点心噎住了说不了话,只能求助地看向双胞胎哥哥卫凝。卫凝迎着卫瑜快要吃人的目光,紧张地点头后又疯狂摇头:“不不不,不是,是我们自己要叫的。”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卫瑜冷笑一声,问题大了去了。

    “以他的辈分,叫你一声四叔,都是应当应分的。”

    卫瑜没好气地冲卫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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