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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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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京城比记忆中更加繁华。

    在城门口与京中禁军交接完成后,卫瑜便寻个理由从队伍中脱离了出去。

    而此刻她正坐在城中生意最好的酒肆里,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

    她的马尾用一根极为简单的素带束在后脑,额前颊边落着两缕发稍打卷发黄的头发,纵使已然整理得不似之前落魄,但细瞧之下还是能看出与众不同的塞外痕迹。

    “小二,给姑娘把酒装满,”卫瑜对别人探究过来的目光浑不在意,她坐在酒肆二楼靠窗的一个角落,叼了几颗花生米,将那个还没有还给卫安的水囊扔给了伙计,“要陈年的女儿红,姑娘嘴挑的狠,越烈越好!”

    她的身上穿着礼部带来的衣服,上面缝着的是绣工们日夜不停赶制出来的繁复绣纹。

    针脚平和,触手细腻,是荆楚常日下地劳作的老妇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活计。

    可卫瑜穿着不舒服。只觉腰带缠绕绑缚下的腰身,沉闷得叫人透不过气。

    小二伸手敏捷地捞住卫瑜扔过来的酒壶,还没转过身就被一同飞过来的银子砸在了帽子上。

    那重量可不像是百姓平常生活所用的碎银。

    他哎吆一声捂住脑袋,慌忙将破布缠成的帽子从头顶拽了下来,入眼瞧着,果不其然,是个元宝。

    “小人谢姑娘赏赐,祝姑娘福寿双全,造家庭福,鸿鹄得志,六合同春!”那小二不仅嘴皮子神利索,人也是个机灵的,说得一口的吉利话。他双手拿起卫瑜给的银子,放用牙齿咬了一下,面上欣喜更甚,弯着腰对卫瑜继续说道:“姑娘可要换个酒囊,小店有用上好的牛皮制作,绝对童叟无欺,可以免费送给姑娘。”

    那个水囊的确已经用了很久。

    卫瑜拎着四人合掌粗的酒坛靠在窗边,闷不做声地干||了一口后才缓缓说道:“不用了,姐姐就喜欢这种又破又旧的东西。”

    她的目光从楼下逐渐聚集的人群里收回,定定地看着酒肆里的伙计,勾起了若有若无的明媚的笑意。

    小二年纪不大,被卫瑜这么瞅了一会儿,竟然烧红了脸,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在在坐一众年长者的调笑声里又憋红了耳朵,抱着自己还没戴上帽子逃也是地离开了。

    卫瑜的眼睛睫毛很长,带着荆楚风沙洗礼下绝无仅有的锐利与专注,不胆懦,不羞怯,即使是在大承日渐开放的民风下也是难得的出挑大方。

    “哈哈哈,这小娃娃,忒没见过世面,怎么长在京城里也是副纯情的样子,断然是家中没娶过媳妇,”隔壁桌的中年汉子捧起了自己的酒盏,隔空与卫瑜的酒坛碰了下,抬起头一饮而尽,“要我说啊,姑娘你着实是骨子里的风情,我老胡在这酒肆混迹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还真就没见过能将一个大小伙子看得脸红的。”

    卫瑜身上的气质太过特别,容易让人模糊了性别,进而忽略了她同样极为出众的容貌,想要与她称兄道弟。

    以往她在军营里时常端着,维护着将军的沉稳与持重,然后时不时出来进去地晃两圈,美名其曰:稳定军心,震慑敌人。

    用卫定闲的话来说:荆楚的她,就是姑娘里的兄弟,汉子中的美人。

    就算长得赏心悦目,也是只可远观的存在。

    但此时不同,卫瑜回了京城,没了那一股风声鹤唳的紧张劲,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懒散起来。

    这不,刚刚落脚,就有人上赶着来调戏她。

    卫瑜嗤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喝那口酒。

    姓胡的大胡子显然是已经吃醉了酒,见卫瑜没有搭腔,竟然还想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被眼疾手快的同伴一脚拐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笑话,京城重地,瞧得上眼的那一个不是达官显贵,卫瑜身上带着浑然天成的懒散贵气,衣料做工更是均为上乘。

    众人哄闹两句,取笑得不过也是那伙计年少纯情,又哪儿敢将火烧到卫瑜身上。

    他们是吃酒消遣,可不是来惹祸送命的。

    卫瑜肩膀怂动,弯身抱着腰,看着几人七手八脚地将醉酒老胡抬走,同时又害怕自己找他们麻烦的眼神有些乐不可支。

    早在押送阿史那氏回京之际,只穿过荆楚门于苍澜山就有人给她送信。

    白羽黑纹的海东青,在短短八年里成了荆楚的常客。

    她虽不明白陆承约她在酒肆见面的意思,但还是甩开大部队,甚至没有回卫府,换了衣服便直奔过来。

    可却像是被人放了鸽子。

    卫瑜心情不愉起来。

    ……

    街道闹市里的人吵的更厉害了。

    “老头子,你今天惊了少爷的马,害少爷摔跤,还弄脏了衣服,少爷也不为难你,说说怎么赔吧。”那穿得花红柳绿,一派春意盎然的小公子仰着下巴,个子不高,却一直拿鼻孔看人。

    流连转动的目光一下又一下落在那老人身后的女子身上。

    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强抢民女的戏码在历朝历代几经辗转磋磨,在朝廷律法命令禁止后,披上一层人皮复又重新出山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权贵公子们闲来无事,消遣鱼肉百姓的老旧手段。

    “姑娘在看什么?”那伙计手脚倒快,去后院拿凉水洗了把脸,给卫瑜要的酒装好,又重新回来跑堂,“这是姑娘要的女儿红,保证够劲!”

    他状态调整得快,语气说话也恢复了一贯的讨喜流利,只是双手将卫瑜的酒囊捧上,半点不敢再去直视她的眼睛。

    “如此轻狂,那是哪家的少爷?当街闹事骑马,没有人管管吗?”卫瑜好笑地接过酒囊,转过身拎着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明知故问地打发时间道。

    那小二往街道看过去,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嘴角夸张地下拉,神情鄙薄又唯恐避之不及:“姑娘绝色,还是快快远些吧。”

    “别呀,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卫瑜失笑,拉住了那伙计,又是两块银子塞进了手里,“买你的小消息,怎么样?”

    她被那伙计夸的开心,作势要把银子收回,是又逗起了人家的心思:“你若不要,我可就去找别人了。”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跑堂小伙计的先是过去回了老板的话,将卫瑜给的银子一块孝敬给了自家老板,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卫瑜说:“那是宫里的贵人,是人家的义子。”

    他压低了声音,在往来热闹的酒肆里同卫瑜说着悄悄话。

    “皇帝那么多儿子,怎么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卫瑜若是没记错,当今天子可算得上子嗣众多,最起码跟前两位相比,他在这方面绝对是独领风骚。

    伙计吓坏了,连忙拉着卫瑜一起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哪能啊,姑娘可不兴乱说,那是姜公公的义子。”

    “公公???”

    卫瑜惊呆了。

    她再次将目光拧到楼下,反复确认自己绝没有看错人。

    前兵部尚书杜家的小公子。

    就算杜家式微,他也还有个做禁军统领的哥哥,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这是陆承想让她看到的?

    怪不得爷爷会将卫家整个搬离至荆楚,这已经从根里腐烂的大承水土,果真不是一个能养得出好人的地方。

    原本这次回京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将阿史那氏交给刑部下狱;二是将卫家的孩子换走……如今看来,还需要再加一条。

    卫瑜的脑袋对朝中局势是在没有能够分析清楚的天分,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其中深意。

    最后是实在看不过,将喝空的酒坛一把砸在了那杜家小公子的脚边。

    锋利的菱角被成团的棉絮包裹,哪怕尚在早春犹寒的二月里,也让人提不起攻击的念头。

    她不想叫虚假的锦绣泡软了骨头,最后连卫家的长|枪都提不起来。所以看着以前与自己弟弟玩在一起的幼时伙伴,就恨铁不成钢到牙根痒痒。

    “哪个不长眼的喝多了往楼下扔酒,伤着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红绿交织的小公子身边沾了小侍,低头哈腰,捧臭脚捧得相当之利索。他一面检查杜家的小儿子有没有受伤,一面狗仗人势地冲着卫瑜狂吠。

    她的眼睛现在时常半瞌着,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可细观之下,卫瑜那纤细但绷紧的身体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爆发力,身高也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出寸余,站在酒肆的窗边,着实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这软红香土的京城可是比荆楚边塞有趣得多了。

    “看这里,这呢,”卫瑜又扔下一粒花生米,正巧从杜家公子的头上弹起,砸到了那小侍的眼睛上,“姐姐我手滑,不小心甩下去了,没砸到你是姐姐准头不够,对不住啊。”

    卫瑜的脸有些红,眼神被酒气蒸腾得说不出的迷离好看,比那粘着露水的牡丹还要娇艳几分。

    可是在看到卫瑜的刹那,杜家的公子却猛得后退两步,仿佛见到了恶鬼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在小侍费了好大的劲将人拉起来后,竟然头都没回,连滚带爬得跑开来。

    不仅调戏的姑娘不要了,就连原本骑着的宝马也丢在了原地。

    “小崽子,姐还治不了你,”卫瑜撑着酒肆二楼的木质围栏,从窗户上纵身跳了下来,稳稳落在马上,她扯住疆绳,将受了惊的马扯住,又翻身下来朝远方喊道,“姑奶奶把你的马牵走,就当你孝敬长辈了!”

    还未来得及消失的小杜公子听见卫瑜的话,愣是在平地上绊了个大马趴,给周围的所有百姓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灰溜溜地滚远了。

    卫瑜将受了惊吓的祖孙俩扶起来,把马塞到他们手里:“我的钱刚刚全用来换酒了,剩下几两碎银还要留着给家中小孩买糖吃,这匹马是就赔给二位。你们不用推辞,那小子见了我,怕是十天半月不敢再出门了,您就好生收着。如若实在不放心,也大可换了银两离开京城,他就算手眼通天,只要你离开这里,天高皇帝远,量他也无能为力。”

    ……

    街道上的闹剧渐歇,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坐在酒肆对面食贤庄三楼雅间中的一位年轻公子,看着卫瑜消失在街边拐角的背影,慢慢收回了视线。

    他穿着低调的玄色长衫,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掌,与一张贵气疏离的俊脸。

    大氅挂在墙上,屋内暖烘烘的。毛色光滑整洁的海东青落在他的肩上,陆承背对着站暗卫询问道:“那封信,确定交到她手上了?”

    暗卫微微躬身回复说:“是,主子。”

    “那就怪了,我明明约她在食贤庄碰面,她是怎么走到酒肆去的?”陆承的头轻轻碰了一下海东青的脑袋,略微思索后皱眉说道,“那她……是故意不愿见我?”

    陆承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有人能不食人间烟火到这个份上,连酒楼和酒馆都分不清楚。

    站在身后的暗卫听见陆承的话,直觉敏锐地装死,毕竟这种问题,不管回答什么都是错的。

    “罢了,”陆承起身,示意暗卫拿着自己的大氅,“三日后的宫宴,叫她自求多福吧。”

    他掀开雅间的门帘,早春的凉风吹进屋里,中和了过分的温暖,昏暗处烛火明灭忽闪,在陆承离开后又渐渐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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