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作者有话要说：</br>两个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相接近，蜘蛛就要挂网。（钱钟书）
万圣节前一天晚上，liliana非要拉着沐雪一块儿出门。
今年lakshmi和christine都搬出去和同学一快儿住了，整个房子便只剩下liliana、沐雪以及另外一位新搬进来的斯里兰卡姑娘。她皮肤黝黑，五官立体，乍一看还以为是来自印度。
小丑男事件之后的这几天里沐雪都赶在校车停运之前便乖乖回了家。没写完的作业，没批完的实验报告她都一并带回家处理。她实在是心有余悸，生怕再出现个“小丑男二号”。
自从沐雪跟着叶凡劼一起做实验后，叶大神便将她的人身安全也纳入了考虑范围，她现在每天到家都得跟叶凡劼报备一声。
沐雪原本不想晚上出门，但liliana一再强调这次有好几个巴西小伙伴一同前往，绝对安全。沐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凌晨时分，他们一行人驱车来到了全校最高楼——那栋常常被拿来恶搞的，方方正正的钢筋混泥土大楼。在车上liliana一直说今晚有场“南瓜的盛宴”，等到目的地后沐雪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见大楼底下的一大片区域被围了起来，禁止行人通过。有学生不断地把南瓜从大楼楼顶往下扔。好几个大南瓜瞬间灰飞烟灭，屑沫飞溅开来，引得旁边围观拍照的人群纷纷欢呼喝彩。偶尔还会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据liliana的巴西朋友说，这是有人事先将南瓜用液氮彻底冻成固体后再往下抛。
哐的一声，冰冻南瓜几乎要把地面砸穿，场面颇为震撼。地面被南瓜汁染得黄澄澄的，不下雨的话想必好几天都无法褪色。
这场“南瓜的盛宴”莫名让沐雪联想到了当年高考之后学生们回校清理书本时的场景。
沐雪虽然被迫转到了一个三流中学，还直接跳级读了初二，但好在她脑瓜还算灵光，也肯下功夫念书，所以中考考上了成都当地最好的一所国家级重点高中。
她们高中历史悠久，是中国第一所地方官办学校。全校清一色的仿汉代建筑，灰瓦红墙，古杏参天，绿植环绕。处处是浮雕古迹，卧碑塑像，美得就跟个古代园林似的。教学楼也很有特色，四面环绕的六层高楼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四合院。高三共有十多个班级，分布在教学楼的最顶层，为的是不被低年级学生跑上跑下所打扰。
高考结束，高三学生返校之时高一高二的学生正在上课。他们一行人分别回到各自的班级，一边聊得火热，一边整理着堆积如山的书籍资料。也不知是哪个班先带的头，渐渐的所有人都捧着一摞摞的习题资料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往楼下抛洒试卷。
白花花的纸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从顶楼四面八方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各班的学生都围在走廊里一边抛一边叫，声音震耳欲聋，回响不绝，惹得楼下高一高二的学生都纷纷跑出来围观。
最开始是铿锵热闹的，但后来不少人都仰着头默默哭了起来。
高中三年的那些岁月承载着独属于青春的甜蜜和伤痛。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清晰的意识到，那些早起自习、熬夜刷题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
11月初，夏令时结束的这天比正常的24小时多出来一个小时，让沐雪感觉像是白赚了一小时似的，一整天心情都格外的好。
这天刚好是本科生的期中考试，每名助教负责监考一个教室。这次轮到了沐雪负责监考“特殊考室”——考场里的学生都有某些生理或心理上不同于正常学生的地方，比如有人摔断了手臂，有人出现了短期的心理问题，还有人患有轻微的学习障碍。
这群特殊学生的考试时间比正常考试时间多出一半——3小时再加上15个小时，沐雪需要从上午10点一直监考到下午2点半。早上沐雪只吃了个小面包，考试后半段被饿得头晕眼花。
考试一结束沐雪便将所有的试卷都交给了diane——这次的考试由diane和另外两个助教负责批改。
沐雪返回考场拿书包时看见教室里还坐着一个学生，正愁眉苦脸地抓着头发。这个中国男生沐雪认识，是她所带班级里的学生，叫夏祈峰。他基础课程学得很不扎实，导致实验也做得不太理想，沐雪每次上课都会尽量多帮助他一些，耐心地指导他一步步完成实验。
而每次沐雪的officehour（助教答疑时间）夏祈峰都会来请教问题。有时候他的问题太多，一小时的officehour不够，沐雪就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再逐一帮他解答所有的疑惑。或许是觉得耽误了沐雪太多私人时间，心有愧疚，夏祈峰三番四次地说要请她吃饭。但身为助教和学生之间私交过密是不合适的，所以沐雪每次都会婉拒夏祈峰的邀约。
沐雪走过去敲了敲夏祈峰的桌子，问道：“怎么还没走？看你愁眉苦脸的，没考好吗？”
“嗯。”夏祈峰回答得有气无力，“有几道题感觉你之前讲过，但我好像还是没算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挂掉……”
一想到重修课程的那个价格，连沐雪都觉得有些肉疼，于是忍不住安慰道：“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有可能你都答对了呢？何况就算结果错了，每一步推导也是算分的。”
“啊，对了！”夏祈峰突然拍了拍脑袋，“助教，你可以再跟我讲讲前几次的课后习题吗？我记得考的差不多就是那几道题。”
沐雪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夏祈峰这突如其来的兴致让她着实有些无奈，但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之后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里，沐雪把夏祈峰圈出来的习题又仔仔细细地跟他讲了一遍。中途有个学生进来拿遗落的计算器，神情古怪地瞥了他们几眼。沐雪当时忙着讲题，并未过多留意。
没想到几天之后却收到了一封十分惊悚的邮件。
系主任写了一封超长的邮件，直接抄送了wilson教授、总管助教的老师以及实验课的讲师和所有助教。他在邮件里痛斥了沐雪不负责任的行为，表达了他的愤怒和失望，以及他作为系主任所作出的决定——
介于你的失职，你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助教一职。本学期以及来年春季学期的学习经费问题，希望你自行与导师协商。另外，如果此次事件还造成了更加恶劣的影响，之后系里还会对此事再做进一步处理。
沐雪粗略地扫了一遍，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又从头到尾把邮件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系主任在邮件里说，有人举报沐雪和她所带班级的一名男性学生有着“非正常的关系”。这名举报人还声称沐雪经常在实验课上“特殊照顾”该名学生，并且在期中考试时以“非英文”的语言给该名学生透漏了□□。
很明显，“该名男性学生”指的便是夏祈峰，而那位举报她的人必然也是沐雪所带班级的一员，否则也不可能知道她“特殊照顾”夏祈峰。
沐雪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期中考试当天那个回考场拿计算器的学生。
沐雪对这名美国学生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曾私下来找过沐雪，希望她能给他提高实验报告的分数。
但沐雪拒绝了。
这个学生本身非常聪明，却总是喜欢投机取巧。他的计算题从来不写推导过程，只列几个公式，最后再附个答案。其他学生每次交上来的都是十几页的实验报告，他的却永远只有两三页，甚至连实验现象都懒得记录。
可即便面对他如此敷衍的态度，沐雪还是尽可能的少扣他的分。她一直觉得只要学生自己学到了东西，哪怕实验报告偷偷懒，她也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面对这样偷工减料的报告，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出很高的分数，否则对其他学生就太不公平了。
如今面对这样无中生有，却又言之凿凿的指控，沐雪只觉得啼笑皆非。
然而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沐雪给系主任也回复了一封超长的邮件，针对她被指控的每一项“罪名”一一解释清楚，并且也抄送了所有的相关人员。她刚点完“发送”键不久便被叫到了wilson教授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沐雪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敲门走了进去。
一如既往，教授穿着得体的西装从办公桌起身走到会客的小桌旁，请她坐下。沐雪知道教授为什么找她，但她自认理直气壮，便铆着一股劲儿抬起头，静静地等他开口。
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沐雪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wilson教授盯着沐雪看了一小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受了委屈就化身成小刺猬，随时准备开战了？”
“嗯？”沐雪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下子便泄了气，有些没明白教授的意思。
“我看到系主任发的邮件了。”wilson教授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不一定会好好听你解释。待会我亲自去找他聊一聊，等把事情了解清楚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教授言语间完全没有质问她的意思，反而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可按理说他应该还来不及看她刚刚才发的那封解释邮件啊。
“prof。”沐雪问得小心翼翼，“你——完全都不怀疑这件事是我的错吗？”
wilson教授看了沐雪一眼，那双炯炯有神的绿眼睛盯着她，像是她问了个极蠢的问题。
“我自己的学生我还不了解吗？你真以为我忙得昏天黑地，是非不分了？”
沐雪忽然觉得有些鼻酸，她连忙低头眨了眨眼睛，让眼中的雾气散去。
她充其量只能算是教授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但他却愿意花时间来启迪她，帮助她，如今又毫不怀疑地维护她，这不得不让沐雪感动。
从小到大，她获得的关爱实在算不上多。父母由于各自的种种缘由，给予沐雪的关心少得可怜，只有爷爷一直细心照顾着她，呵护她成长至今。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挫折，他人的捉弄嘲讽，沐雪很早就学会了坦然面对。
可每当有人给予她温暖时，她却总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就像那天晚上的叶凡劼，他那样奋不顾身地挡在她前面，以保护者的姿态带着她一步步远离危险。
沐雪从小便不爱哭，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那样泪水泛滥的时刻。可那一刻，在知道叶凡劼没有因她而受伤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百感交集，那些眼泪就像是直接从她心底流出来的一样，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当天中午沐雪便收到了系主任的道歉邮件，称他已经向授课老师以及其他助教了解过情况了，也仔细阅读了沐雪的邮件。他十分感谢沐雪能及时将问题解释清楚，并对自己发送的那封“带有情绪”的邮件表示歉意。
这本就是件没头没脑的事，沐雪那短暂的愤怒也早已被wilson教授的信任所安抚。她只做了简短的回复并询问道：【我还能继续做助教吗？】
系主任秒回了邮件：【当然！授课老师以及学生们都对你的助教工作非常满意，我们需要的正是你这样认真负责的优秀助教！】
沐雪看着系主任的回复无力地笑了一下，只回复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