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这天下午沐雪在实验室处理完一批样品便回到办公室专心写起了作业。
这学期她选的大部分课都没有期末考试，只用作presentation（演讲），但这些课程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作业特别多、特别难。每门课几乎当周都会布置4、5道习题，听起来不多，可几乎一道习题就是一篇小论文，而且每次的作业分数都会被算入期末成绩中，根本马虎不得。
这一专注就忘记了时间，等沐雪敲完最后一行字，已经凌晨1点了。此时早已没了校车，实验室也已空无一人。好在离得近，走路回家也不过十来分钟。沐雪收拾完东西，关上灯，离开了办公室。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最后那道计算题，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学校南边的小树林。小树林平时人来车往，很是热闹。不过此时天色已晚，整条街上冷冷清清，只有街边的路灯与她作伴。
沐雪踩着灯光向前走去，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灯下由虚变实，又由深变浅，最后渐渐化开。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四周一片寂静，随便一点轻微的响动都显得十分突兀。
沐雪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一步步踏出阴影，来到灯下。
沐雪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那人一身小丑装扮，手持一把电锯站在路灯下冲她夸张而扭曲地笑着。他的脸上带着厚重的颜料，冷清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惨白，那张咧到耳根的血色大嘴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
那一瞬间，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快跑，快跑！
可她的双腿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巨大的电锯声响起，沐雪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扔下书包拔腿就往身后跑去。
她向来方向感极差，只依稀记得学校里几个报警灯的位置。她冲向最近的一个蓝色灯柱，飞快按下了上面的报警按钮，又再次奔向了系楼旁边的报警灯。
安全培训的时候老师讲过，情况允许时最好能按响两个报警灯，因为两点确定一条直线，这样便能帮助警察尽快确定你的逃跑路线。
可沐雪刚跑到系楼前的草坪上就看到前面居然还立着一个高高的身影，她下意识地认定这是小丑男的同伙。而此时身后的电锯声也越来越近，前有狼后有虎，慌乱之下沐雪只得往左侧跑去。
两个男人同时向她冲了过来。没拿电锯那人离得虽远，但明显跑得更快，没几步沐雪便被他抓住了。刚纠缠了一秒，那人突然用极大的力气将沐雪往反方向一拉，沐雪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他带得几乎飞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从背后将沐雪反扣在怀里，而小丑男的电锯也于此时呼啸而来。可电锯并没有落在沐雪身上，反而落在了她身后那人的手臂上。
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茶叶被沸水泡开时发出的那种清香。极淡的气味，但却因为沐雪此刻就在他的怀里所以显得格外清晰。
极度惊吓过后，沐雪一时呆愣在原地，浑身僵硬。那人却已放开了她，转身将她护在了身后。灯光昏暗，沐雪只能看清他的背影，身形修长，骨架匀称，但看起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对面两米开外的“小丑”还疯狂挥舞着电锯。
那人握着沐雪的手腕慢慢带着她往后退去，却在小丑男冲上来的瞬间不退反进，反身一个横踢卸掉了小丑男手里的电锯，紧接着一脚将他踢飞。
小丑男往后退了好几米才仰面倒在地上，像是受了重创似的，再也没能爬起来。他的电锯也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危机不到十秒便被解除了，好像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沐雪从被抓住之后便一直处于呆滞状态，安静地任人摆布，直到此刻才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的手臂和腿都碰到了电锯！
沐雪急步走向前，心跳猛烈的抽动让她几乎供血不足，脚步也有些虚浮，走到他面前时差点都没能站稳。
叶凡劼转身扶住沐雪，虚握了一下她的手，出言安抚道：“别害怕，没事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可此刻听来竟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可沐雪还是不受控地直冒冷汗。光线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颤抖着伸手去摸叶凡劼的胳膊，又蹲下去检查他的腿，直到确定入手处没有任何湿热痕迹，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万幸，他没有受伤。
沐雪一时腿软，跌坐到了地上。
叶凡劼愣了一秒，随即也缓缓蹲下，目光平视沐雪。只见她坐在草地上，目光空洞，神色却很平静。如果不是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汹涌而下，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此刻仅仅只是在发呆而已。
叶凡劼静静地看着沐雪，神色微变。
良久后，他皱着眉，伸手用指尖替沐雪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开口：“那把电锯是假的，碰到手臂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了。”
可如果不是呢？
沐雪很想开口问他，可是话梗在喉咙里，她只能哽咽着“嗯”了一声。
叶凡劼越擦，沐雪的眼泪似乎就越多。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撑住沐雪的脸，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沐雪，我没事，我没受伤。”
沐雪轻轻地点了点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又“嗯”了一声。
远处传来警笛声，警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警车上走下来两名警察，其中一人扣住趴在地上的小丑男，另一人详细地询问了当时的情况，还勘查了现场，记下了他们二人的联系方式。紧接着又来了好几辆警车，带走了小丑男以及他的假电锯。
叶凡劼独自一人回答了警察的种种提问，沐雪只在一旁点头或是摇头。警察走后，叶凡劼也一直陪着沐雪，直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大神。”沐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垂着脑袋，低声说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不用道歉，遇到坏人并不是你的错。”叶凡劼将书包还给她，“不过你的安全意识确实有待加强，既然这么晚才回家，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巡逻的校警呢？你不知道他们夜晚可以护送学生回家吗？”
“我知道。”沐雪的声音更低，“可当时觉得没这个必要，离那么近，几步路就走到了。再不济最多也就是被讨要些零钱，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这世上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你都要以身犯险，一一尝试吗？”叶凡劼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语气不佳，声音里透着凉意。
自认识叶凡劼这一年多以来，这是沐雪第一次听到他的话里带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叶凡劼待人处事一向客气礼貌，不冷不热，说话连高低起伏都少见，更别说夹带情绪了。
沐雪一时之间竟不敢再回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走吧，我送你回家。晚上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白天来学校再说。”
——
早上沐雪刚到办公室便被叫去了wilson教授那里。
她到的时候叶凡劼也在，正神色如常地和wilson教授谈论着什么。
沐雪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准备好了接受教授和叶大神的“双重教育”。
“shae，我刚刚正在和frank聊他的课题，frank说他需要一个帮手，帮他完成一小部分实验。或许你也听说过，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也非常有价值的课题，但是体系太过庞大，每一步都困难重重，不过好在我们现在已经作出了一些成果。shae，你愿不愿意试试看这个课题？frank很少与人直接合作，但他向我推荐了你。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不过当然，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除了上课沐雪很少听wilson教授连续说这么长一段话，像是个正在极力推销商品的导购似的。看来教授是真的非常喜欢叶凡劼这个学生，连找帮手这种小事都亲自参与游说。
沐雪飞快地看了叶凡劼一眼，两人目光相撞，叶凡劼冲她点了点头，还鼓励似的笑了笑。
沐雪被这一笑定在原地许久，等wilson教授再次询问她愿不愿意时，她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不过就算她的神志十分清醒那自然也是要答应的。不全是为了给教授面子，更重要的是沐雪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跟叶大神合作，没有傻子会拒绝的。
沐雪预期中的“双重教育”并没有发生，他们三个从头到尾都在商讨课题上的事情，一晃两个多小时便过去了。沐雪待会还有课，所以得提前离开，剩下教授和叶凡劼继续讨论。
下课以后沐雪去了学校的餐厅吃午饭。她这学期办理了学校的mealplan（午饭套餐），每天中午都可以来吃自助餐。不过她今天没什么胃口，只想喝一碗热汤。
沐雪去窗口取汤的时候碰到了也在学校餐厅吃午饭的nathan。nathan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面前大大小小的寿司盘子整理了一下，招呼她过去坐。
nathan前两天因为生病没来实验室，沐雪随口关心了一句：“你咳嗽好些了吗？”
“嗯，好得差不多了。都怪我今年忘记打流感疫苗了，下次一定得写在备忘录里。”nathan一口塞下一个鲔鱼寿司，边吃边说道：“这两天生病，我趁机研究了一下中国的谚语，其中有一句叫‘小病不断，大病不生’，你有听过吗？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和《survivalofthesickest》这本书的观点非常相似。这本书的作者是遗传学专家sharonmoalem，他基于大量科研数据得出了一个结论——疾病是人类的救命恩人。我们现如今保留的各种致病基因很可能都是祖先们在漫长进化过程中用来抵御自然灾害的秘密武器。比如说……”
沐雪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昨晚根本没睡，又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早上，挨到此时难免有些精神恍惚。
nathan毫无察觉，滔滔不绝地说了整顿饭的功夫。
末了他问了一句：“对了，你今早见到frank了吗？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在睡觉？”
一听到叶凡劼的名字沐雪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回道：“见到了，今早在prof办公室里我们还开了很久的会。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那就好！”nathan拿起桌上的最后一盘寿司，边吃边说：“我这两天生病，所以拜托了frank帮我养细胞。你知道的，我养的那批细胞特别容易死，隔段时间就要加不同的营养液，要是换了别人我可不放心。我还以为他凌晨来实验室做实验，早上得多休息会儿呢！”
沐雪这才恍然大悟，她之前还一直很困惑为什么那么晚了叶凡劼竟然会出现在学校。
沐雪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冥冥之中你还救了我一命……”
她抬头看向nathan，异常诚恳地道谢：“nate，谢谢你。”
nathan一脸迷茫：“什么意思？谢我什么？”
沐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道：“我昨晚回家的时候碰到了邮件里的那个小丑男，多亏frank救了我，不然……”
“拿电锯的那个？！”nathan惊讶得连最爱的鳗鱼寿司都掉到了桌上，“你们没受伤吧？报警了吗？”
“报警了，我们都没事。多亏那个小丑男的电锯是假的，口则后果不堪设想。”沐雪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后怕。
“既然电锯是假的，那就没关系了。”nathan把鳗鱼寿司从桌上夹了起来，来来回回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弄脏便直接塞进了嘴里。“单打独斗的话，那个小丑男肯定最后站都站不起来了吧。”
看他一脸肯定的样子，沐雪有些不解：“他是被踢趴下了没错，可是那个小丑男又高又壮，长得跟头熊似的。frank平时虽然健身，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一脚把那么个彪形大汉踹飞的体魄啊！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奇迹！”
nathan笑得被饭粒呛得直咳嗽，沐雪赶紧递了杯水过去，他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才开口说道：“那小丑要是能打赢frank才真的是奇迹！你不知道吗？frank从小就学习各种实战搏斗术，能赤手空拳打赢他的人再不济也不可能去当个小丑抢劫吧！”
“咳咳……”这下子轮到沐雪被汤呛到，她缓了好半天才终于能开口说话，“果然不愧是大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咳咳……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lin(林付阳)说的，他们好像高中就认识了吧。lin来我们组做博后还是frank推荐的呢！”
“哦，咳咳……”沐雪继续拍打着胸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
下午的时候，叶凡劼找到沐雪，详细跟她交代了课题上需要她负责的那部分实验。之后两人还交换了每周的行程安排。
以前沐雪只是时不时向叶凡劼请教些问题，偶尔约个时间就可以了。但现在他们同做一个课题，前期叶凡劼甚至还要亲自带她做实验，掌握彼此的日程安排自然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晚9点，沐雪竟然还破天荒的收到了叶凡劼的短信：【晚上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叶凡劼很少发信息，之前关于实验上的事他们都是用邮件交流的。
沐雪战战兢兢地敲字回复，打到一半叶凡劼竟然又发来了一条：【有需要的话，我送你回去。】
沐雪受宠若惊，连忙回道：【谢谢大神，不麻烦了，我现在就准备坐校车回家了。】
下一秒便收到了叶凡劼的回复：【嗯，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沐雪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感叹，叶大神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