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公主百天
刚开了春，就到了福康公主的百日。要说这孩子，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大鹿人向来喜欢冬日里头生的孩子，福康公主在隆冬出生，百天也赶在开春里头，实在有点天降祥瑞的意思。再加上这是英帝的第一个孩子，因此百日宴办得极大。
如玉如今从贵妃升皇贵妃，虽说没有坐上心心念念的后位，总也算是英帝的一个表态，这阵子安心奶孩子，顾不上作别的妖了。因着，鹿双也过上了几天松快日子。
只是这几日，皇上拨了冠厘和身边的桑植去打理福康公主的百日宴，白天里常常见不到人，鹿双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好在她正在为寿礼头疼，顾不上去纠缠冠厘。
这会子，又愁眉苦脸地趴在书桌上，一旁的绿萝一边绣着春帕，一边看着主子。
“公主，您还在为寿礼的事儿犯愁呢？”
鹿双睨了一眼绿萝，不由地叹了口气。“此次回宫，可以说是峰回路转。这样的好势头，倒叫本宫不会做人了。”
“公主不如抄经书得了，只当是替小公主祈福了，反正宫里头都知道，福康公主本就是公主求来的。”绿萝自当伶俐，快嘴说道。
绿萝话音未落呢，鹿双便皱着眉头嚷嚷开了，“哎哟我可不想再抄经书了。去年里出宫被皇伯母责罚，抄了整整三个月的经书，今年又在山上抄了小半年经书，本宫这辈子都不想再抄经书了。”
绿萝看着鹿双那委屈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奴婢怕是没法给公主出什么好主意了，还是等冠总管回来，替您出谋划策吧。”
不提冠厘倒还好，一提冠厘，鹿双立刻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泄了气。心里不由地偷偷地埋怨，就他，哼，恐怕此刻是顾不上自己了，成日里就为了福康公主的百日宴奔忙，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个公主呢。
想到这儿，不由地又皱了皱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去厨房。”
“公主想吃什么了？奴婢叫人去做便是了。”绿萝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去。
“本宫不想吃，本宫想做道菜送给福康公主当寿礼，你说要得不要得？”
“啊？”绿萝愣了一下，这又是哪门子的主意，也顾不上劝阻，急忙跟了上去。
冠厘直忙到深夜才回到无双殿，驾轻就熟地去了趟鹿双的寝屋，竟然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床铺，不由地心里一紧。里里外外把整个无双殿都摸了一遍，竟然连人影都没见着，就连跟在身旁的绿萝和小栗子也不见踪影。
难道是这几日忙得没空陪，又闹了脾气了？冠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下琢磨着。
这两年来，小姑娘养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处境艰难，故而一直严厉地逼着她学，却不知怎的，养得娇里娇气的。在大事上明事理，可在小事上，极喜欢耍耍小性子，发发小脾气，偏偏又是一副软糯的样子，性子上来了，真叫人招架不住。
想到这儿，冠厘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有什么办法，自己一手养的，只有自己受着。这会子，还是赶紧先把人找着了，自然有各种法子哄开心了。
这样想着，冠厘又把无双殿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一遍，这才发现大半夜的，膳房里头却透着光亮，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里头可不夹杂着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嘛。
这个点了，又在膳房瞎折腾什么？冠厘揉了揉眉心，往膳房走去。
冠厘站在门口，就闻着一股浓浓的烟味，不由地拿宽大的袖袍把鼻口都掩着，用右脚轻轻磕开膳房的门。只见里头一股烟灰顺着门就翻了出来，呛得冠厘倒退了好几步。拿袖子往眼前用力地挥了挥，这才看清跟前的情形。
炉灶前，鹿双可是玩得不亦乐乎。白日里本只想简单学几样精致的甜点，给熹微宫送去，若是讨了好了，就研究几样模样好的菜式，百日宴的时候送过去。没想到做饭竟是这样好玩，一来一去竟然搞到这个时候，鹿双还是没有一点困意。
“小栗子，炉灶有点不旺了，快加点柴火。”鹿双一边拿着小扇子对着炉灶底下一阵猛扇，一边指挥着小栗子。
炉灶里头飘出的浓烟把鹿双熏得两眼通红，“咳咳咳，这个破炉子，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鹿双拿一双沾满了炉灰的手往脸上一抹，一副要跟灶台拼了的样子。
小栗子得令赶紧抱起旁边的几根老柴火往炉子底下加进去。
“绿萝，我的面饼揉好了没啊，锅子就要热了！”鹿双又往身后一招呼，手上还不停地扇呼着她的小扇子。
“这就来了来了。”只见绿萝满头白色的面粉，一手举着一个面饼，跨过地上的瓶瓶罐罐，往灶台跑来。刚迈出几步，突然就跟见了鬼似的停了下来，脸色吓得惨败，两只手还托着面壁饼子举在半空忘了放下来。“冠……冠总管……”
“冠什么冠，他还不知道要在熹微宫待到什么时候呢，待我先把这葱油小酥饼学会了，改明儿啊，我也去熹微宫卖卖好，不就是不要脸吗，谁不会呀。”鹿双带着气，半真半假地嚷道，手在脑袋后面勾了勾，示意绿萝赶紧下饼子。
“公主有这份心，想必皇上和玉皇贵妃都会很高兴的。”冠厘早已偷偷蹲到鹿双的身后，凑在她的耳边，不轻不重地说道。
耳边的发丝随着呼气轻轻飘了几下，鹿双这才清醒过来，手上一顿。一股熟悉的气味自打身后扑来，她放下手里的扇子，讪笑着回过身来，果然是冠厘正蹲在自己的身后。
得，鹿双自知被逮了个正着。
冠厘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只见她的脸蛋被炉火烤的通红，鼻尖和脸颊上都蹭着一层厚厚的烟灰，只剩一双通透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胆怯地看着自己。
“公主……”
冠厘刚一开口说了两个字，鹿双赶紧抢先用一双小脏手捂住他的嘴巴。冠厘立马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鹿双。
“可是要训我的话？”鹿双皱了皱鼻子，问道。
冠厘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摇头。鹿双这才犹豫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奴才是想问，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冠厘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脏脏的孩子，耐着性子问道。
“你不是看到了吗”，鹿双冲灶头努努嘴，“本宫在学做点心。”
“公主学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想吃什么，就让底下人做。”冠厘拿过鹿双的小手，掏出怀里深蓝色的帕子，小心地擦着。
“不是我要吃。是冲着福康公主的百日宴学的。各宫里给福康公主备的礼陆陆续续都打听到了，只我这边，还没定下来献礼。我看各宫里预备的都是些奢华物件，想来我这里也拿不出什么更稀奇的，便想送些与众不同的玩意儿。”
鹿双低头看着冠厘给自己擦手，瓮声回答道。
“嗯，倒是有些上道了。”冠厘擦完了手，接着给她擦脸，出乎意料地没有训斥人。“此次回宫，形势峰回路转，百日宴确是个再接再厉发力的好机会。公主能想到这一层，实在进步。”
说着，又看了鹿双一眼，只见她还扑闪着大眼睛，等着自己接着往下说。“只是送吃食，到底不是个妥当的法子。”
“为何？”鹿双颇有些不服，“以小博大，又显足了用心，不好吗？”
冠厘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笑了笑，“公主聪慧，能想到以小博大，若是在一般的官宦人家，不失为一个良策。可这是皇宫，入口的东西最为谨慎，也最容易出乱子，更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好法子。福康公主年岁还小，身子骨本来就不稳定，随便一个风吹草动的，都算到公主你的头上，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绿萝白日里说，莫不如抄了经书送过去算了，横竖出不了错。”鹿双觉得冠厘说得有道理，便又拿了经书出来说事。
“抄经也是不可的。”冠厘摇了摇头，把脸上最后一抹烟灰给她擦了。
“抄经也不行了？”鹿双有些泄气地跌落在她的小板凳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反正大家都说这孩子是我求来的，前前后后我可没少抄经祈福，这回大不了我再抄一回，谁也挑不出理来。”
“公主您自己都说了，大家都说这孩子是您求来的，可这孩子也是玉皇贵妃九死一生给生下来的。哪个当母亲的，愿意叫旁的人抢了功劳去？祈福求子的说法，原是咱们的权谋，不可居功。是时候把这功劳还给玉皇贵妃了才是。”
冠厘说话向来四两拨千斤，鹿双也被他练得通透，只这么一点拨，便明白了。如果说之前借着这个孩子，让鹿双东山再起，那如今，是时候早日摆脱了。若是一提起福康公主，天下人都只想到霜阳公主，久而久之，必成大祸。
鹿双沉默了一会儿，嘟囔着小嘴道：“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她备什么礼了。”
冠厘笑了笑，拿起鹿双的一只手，展开自己的一根食指，在小小的掌心里轻轻写下三个字。
鹿双一开始还认真地看着，一待他写完，立刻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冠厘，面上显出几分愠怒来。
“你要把无双殿送出去？谁给你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