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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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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原本条件艰苦,生活艰难,在冠厘来了以后,却来了个大变样。吃穿住行,各方面都有大幅度的提升,一下子从贫苦之地变成了人间天堂。

    鹿双身子好了一些,便每日都要由承恩伴着,去山里头走走看看。

    “承恩,你用几片破蔬菜叶儿,当真能钓得上鱼来么?”承恩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把公主背到了树上,此刻鹿双正坐在一根树杈上,当啷着两条细腿,乐呵呵地看着站在小溪中央的承恩。

    “寺里头是不吃荤腥的,小的也是头一回在山上这么干,但还未上山的时候,小的在家常常跟着父亲用叶子钓鱼。想来不会差别太大。”承恩笑嘻嘻地答道。日子久了,承恩对公主的惧怕也消减了许多,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最好动的时候,平日里吃斋念佛压抑了天性,这阵子趁着照料公主,没少找机会玩闹。

    “本宫姑且信你一回,你可知道一会儿要钓不上来鱼,犯的是什么罪?”鹿双忍不住逗他。

    话音刚落,只见水里头一阵扑腾,紧接着承恩铆足了力气将手往空中一提,一条白晃晃的大肥鱼就这么飞到了半空,扑腾着鱼尾巴拼命挣脱。

    鹿双一下子直起身,扶着旁边的树干,瞪大了眼睛,身子向前扑着,“真吃菜啊?!”

    “公主,你瞧!”承恩小和尚将鱼抱了个满怀,一边蹚着溪水往岸边走,一边兴奋地喊道。

    “快扶我下来,我也要试试!”

    鹿双扭动着身子嚷嚷道,想赶紧从树上下来,不料脚一滑,整个人往后头一欠,竟直挺挺地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啊!”

    “公主!”承恩吓得一把扔掉手里的鱼,往树底下冲过去。

    眼看屁股就要着地了,承恩心道了一声完蛋,捂着眼睛不敢直视。

    鹿双只觉得满山的景色在眼前翻滚着,整个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掉落。因为寒冷而坚实的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只等着那一阵钻心的疼痛。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土地,而是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鹿双不用睁眼,嘴里已经本能地发出了声音:“冠厘?”

    冠厘看着怀里的人,还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不由地发笑。还没睁眼,就知道是自己了?

    冠厘今日是趁着玉贵妃那头没再作妖,终于逮着机会在白日里上山来看鹿双。没想到在寺里头扑了个空,心想着必定是又出去调皮了。于是一边找一边走,终于循着两个孩子清脆的声音到了小溪边。还没站定身子呢,就看到这危险的一幕。冠厘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稳稳地接入自己的怀里。

    没听得回应,鹿双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抬头眯了一眼。果然是冠厘。想到自己又闯祸了,鹿双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脑袋顶上传来一声噗嗤,“公主这是吓晕过去了?”

    鹿双讪讪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冠总管,呵呵。本宫……本宫一时脚滑……”

    承恩可不懂这其中许多,一看冠厘接住了鹿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跑到两人身边,大声地问道:“公主,是不是换你去钓鱼了?”

    啧,鹿双气结,只好睁开眼睛瞪了承恩一眼,把承恩吓得又不敢说话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要钓鱼了?”鹿双挣扎着从冠厘怀里下来,自己好好地站到了地上。

    “方才公主不是说了,要是小的钓上来一条,您就要下水钓鱼。”承恩满头雾水地看了一眼鹿双,却见冠厘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鹿双不说话了,偷偷看了一眼冠厘,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公主真是不要命了,身子才刚有好转,这是什么时节,竟然要下水去?”冠厘假装严厉地责问道。

    鹿双哪里不知道他这是装的,对着冠厘没有一丝害怕,摸了摸脑袋,讪笑道:“说说而已,我怎么会真的下水。”

    冠厘也不追究,笑着摸了摸鹿双的发顶。

    入夜,山里头更冷了。屋里头却热得像春天,冠厘还不停地让承恩烧了新的手炉进来,把鹿双的脸蛋烘得红红的,活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明日,我非要试一下钓鱼不可。我不下水,你给我弄条船,我就在船上,不行吗?”鹿双一边乖乖地让冠厘给自己拆发,一边问道。

    “明日……奴才今日上山,是来替公主收拾行头的。明日,公主随奴才回宫。”冠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鹿双透过镜子,茫然看着身后的冠厘,似是没有明白他的话似的。冠厘叹了口气,“公主上山已经三个多月了,玉贵妃也已经母女平安,公主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再在山上躲下去了。”

    “反正皇宫里的人也不想见到我,无双殿跟个冷宫似的,多我一个和少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鹿双实在不懂,原本她也不受待见,若不如就躲得远远的,大家伙儿都高兴。

    “今非昔比了,公主。”冠厘说道。

    “如何不同了?难道皇伯父待见我了?”鹿双噘着嘴,一脸的不信。

    “说公主为皇上求得子嗣,又让公主留在山上吃斋念佛,无非都是为了一点点地恢复公主尊贵的地位。如今玉贵妃平安生产,公主又为了龙胎受劫病倒,宫里头的情形自然有所变化了。”冠厘耐心地解释道。

    鹿双目不转睛地看着冠厘,许久,撇了撇嘴。“冠厘你当真是好算计,这个局做得,把皇上、玉贵妃、辉映、本公主还有宫里头各色人等都算计进去了。”

    冠厘不可置否。从他在熹微宫亲眼看到龚太医为玉贵妃诊断出喜脉那一刻开始,这个计划便在冠厘的脑中逐渐成型,只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一点一点将它精心编织成网。虽然玉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借着公主绑了冠厘,但自打一开始,冠厘便没有想过要害了贵妃这一胎。只求老天,不要让玉贵妃这胎怀的龙子。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自己的祈祷,竟真的只让如玉诞下一位公主。

    鹿双病倒,原是在计划之外,也差点让冠厘慌了手脚。但很快地,他便调整好了状态,将玉贵妃难产和公主病倒联系在了一起,在英帝面前大加渲染,说公主莫名病倒,是为玉贵妃母女渡了劫,这才保得贵妃后半程顺利生产。这里头,又少不得拉上辉映方丈从旁添油加醋,将公主病倒和玉贵妃生产的时辰对应得精准无比。

    英帝虽是个铁血政客,经不住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又夹杂了佛门天机,时而语焉不详,时而又信誓旦旦,让他不得不感叹信服。

    冠厘知道,是时候接公主回宫了。

    其实鹿双的病,已经比先前好转了许多,即刻回宫也没有什么问题。可在这山上生活得如此无忧无虑,让鹿双生出了一丝贪恋的心来。冠厘不提回宫,她便也不提。

    鹿双从椅子上滑下来,自己上了床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声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冠厘知道,这是又情绪低落,不想看到自己了。于是顺从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鹿双看着床帷发起了呆。她小小的脑袋,第一次开始思考起身边这个人来。

    玉贵妃怀孕在先,秋祈在后,他是什么时候决心布下这局的,又是如何一点点把棋局做起来的,如何确保中途不发生任何意外和差池,又是怎么在意外发生的时候,立刻见风使舵,将错就错,将全盘始终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的。

    借着这个局,他让一个前朝遗孤在宫中逆风翻盘,究竟是为了什么,对自己如此上心呢?没了自己这个累赘,他在宫中能更顺风顺水吧?

    更重要的是,倘若有一天,他将对付旁人的心思,用在了对付自己身上,那自己如何是他的对手?岂不是轻而易举就万劫不复?

    莫非他想要的,真就是一个听话的傀儡?皇上此前没有子嗣,即使玉贵妃生产了,福康公主还小,若要从小培立,少不得还得花上十几年的光景。更何况日子久了,宫里头的女人们定会诞下不少皇子,届时少不得诸多纷争,冠厘站在哪派,宫里头的风向就要暗起云涌。

    可为什么是自己呢?一个前朝公主,有什么值得拥立的?

    鹿双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百思不得其解了。看来冠厘是想早日摆脱皇上和玉贵妃的掣肘,但皇上子嗣稀薄,后位空虚,目前唯有自己一人值得攀附。

    定是这样了。鹿双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冠厘往日里教她的那些思想,全被她拿来分析了冠厘了。冠厘若是知道了,怕又要苦笑一番。

    正思虑着,敲门声突然响起。鹿双疑惑地坐起身来,“何事?”

    “公主,奴才斗胆打扰了。”门外传来冠厘的声音。

    “冠厘?可是出什么事了?”鹿双一边下床一边问道。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抬头只见冠厘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公主,下雪了。”

    冠厘的声音里,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流动着。

    鹿双绕开冠厘,走到门外,这才发现,院中已经变得白皑皑的一片。空中,雪花静静地飘落下来,仿佛千万只蝴蝶似的,在屋檐上撞一下,又翩翩地飞到一旁。再将头抬高点,看到狮子山头,冒着乳白色的烟雾,缭绕,蒸腾,在月光下汇聚成云朵,澹澹的几朵白云,被月光照得发亮,一半镶在天空中,一半粘在山峰上。

    鹿双伸出一只手,静静地接过几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们融化在手心里。

    “公主可还记得,去年的初雪,也是公主和奴才一块儿看的。”冠厘学着鹿双的样子,伸手感触着雪花的凉意。

    鹿双抬头看着冠厘,笑意在眼底荡漾开。“嗯,记得。也是在宫外,逛集市归来的时候,那时你说,瑞雪兆丰年。

    “奴才没有说错,这一年虽然遭了很多罪,可公主此番回宫,定能扬眉吐气。”

    冠厘低头看着鹿双,一字一句地说道。此情此景,谁还在乎他的初心是什么,谁还怀疑他有朝一日会反水。

    鹿双只知道,此时此刻,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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