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公主想念书
时节不知不觉便入了秋。鹿城有金九银十的说法,秋天是整个鹿城最美最好的时候。
宫中的银杏和枫叶都渐黄了,远远望去一片金黄灿灿,这也是鹿椒皇宫最美的时节。
鹿城边的狮子山,是有名的赏枫圣地。山上有座全泽寺,每到这个时节,都是宫里人上山祈福诵经的时候。
英帝头一年,朝中局势不稳,便免了秋祈这桩事。今年,却是一定要做的。
以往每年,勤帝上山秋祈,都是要带着霜阳公主的。如今是怎么个做法,宫里头倒没有人能做得了这个主。
礼部将秋祈的安排一一向英帝秉明,英帝只关照几句切勿出差池的话,就准备打发礼部的人走。却见礼部尚书李怀远欲言又止,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
英帝睨了他一眼,“还有事?”
只见李怀远恭敬地作了个揖,有些吞吞吐吐道:“今年秋祈,皇上是否携霜阳公主一同前往?若是霜阳公主同去,在制备上,还需得再添加一整套。”
是了,即便是皇后陪同,从皇帝这边说,是内人,从皇室这边说,只能算外戚,不过是给皇上多备张大床罢了。
可如果是公主前往,那是皇室正家,必须得有一套专门的礼仪制式和单独的后期及随行。
英帝沉吟了半天,没给出答案。
李怀远见状,不禁有些后悔这个当口拿这个问题去叨扰圣上。这话,本不该由皇上来说。这么敏感的事宜,若是决策不得当,难道要让皇上来背这个锅不成?
念及此,李怀远只说此事还需与礼部再商讨一番,便退了出来。
这桩事情,不出一个时辰,便报到了冠厘那里。
彼时,冠厘正陪着公主在书房写字。小栗子悄悄推门进来,在冠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便又退了出去。
冠厘并未显山露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继续给鹿双磨着墨。
“冠厘,这‘慎’字也太难写了,怎么都写不好。”鹿双有些失去耐心了,放下笔抱怨道。
“公主都写了一个时辰了,怕是手上没劲了。”冠厘莞尔,拿起鹿双的手揉了揉。“再者,公主写字,还须得有副好点的字帖,照着写学得更快更好。”
“那你给我弄副字帖去。”鹿双也不客气,立马命令道。
“奴才遵旨。”冠厘咧了咧嘴。他喜欢公主不管不顾地对他提要求,就仿佛认定他一定能办妥似的。
冠厘看鹿双也写烦了,于是自作主张地将笔墨纸砚都收了起来。鹿双看着他也不说话。
“公主今日练够了吧?练字本就是枯燥的,不若让人宣了霍家那小子进宫来陪公主解解闷?”
冠厘不动声色地问道,一边用眼睛密切注意着鹿双的反应。
听到霍英年,鹿双的双眼放出光来。“子轲今日可有工夫进宫?”
冠厘的眼神暗了暗,面上还是那般微笑着。“公主宣他,自然是有工夫的。”
“那自然是好的!”鹿双瞬间雀跃起来,眼睛里都有了光亮。
冠厘不由地哂笑。到底是孩子心性,秋祈这么大的事情放在眼前,却丝毫没想过今年要如何自处。
罢了,这种事情,自然是由自己去操心才是。
入秋以后,狮子山上有点更深雾重了。没有长期生活在山中经验的老百姓,轻易不会在夜间上山,容易迷路。传闻狮子山中有狼群,生活在山下的老百姓家,常有孩子被叼走的事情发生。
就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隐隐约约见着两匹黑马从远处奔来。吧嗒吧嗒的马蹄声回响在山间,由远及近地,只见马上两个潇洒的身子。一个比另一个更高大一些,着一身湖蓝的圆领袍,宽大的琵琶袖随着马儿的奔跑,在空中飞着。
一人一马,双双从山间飞驰而过,直往山顶的全泽寺而去。
天凉以后,全泽寺的休暮时间便往前提了。入了深夜,寺里更是一片寂静,只闻得山中的汩汩泉水声和僧人房中传出的低低的念经声。
全泽寺的方丈辉映大师,将秋祈的制式又过了一遍,正准备熄灭烛火,忽闻寺里的小和尚敲门。
“何事?”方丈将手中的文案收好,隔门问道。
“师父,宫里来人了,已引了去前厅等着。”
辉映闻言开门,加快脚步往前厅去,心中有所思虑:秋祈事宜年年都是大同小异,且早在一个月前便与钦天监以及礼部拟定了方案,宫里头这么晚来人,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进了前厅,只见一袭蓝衣高个背手站在堂中,旁边一人恭敬立着,一把银色利剑挂在腰间。听闻身后脚步声,蓝衣男子从容回身。
辉映方丈立刻就认出了来人,一个做礼:“老衲见过冠大人。”
冠厘虚手一扶,恭恭敬敬地见过辉映方丈。“两年未见,方丈气度还是如此不凡。”
辉映虽然久居山中,但全泽寺和宫里头的关系千丝万缕,朝前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心中自知眼前这位早不是当年伺候着宫里的娘娘妃子来祈福的小太监了。于是也拿出十分的敬重来对待。
“冠大人抬爱……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冠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于是二人在堂中坐定,默契地屏退了两边的人。
“冠厘此次上山,确有一事,想仰仗方丈成全。”
“哦?”辉映淡淡笑了笑,“冠大人如今大权在握,竟还有什么事情要仰仗贫僧。”
冠厘不改面色,“事关霜阳公主,故不敢掉以轻心。”
听到霜阳公主的名号,辉映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自打霜阳公主六岁起,便年年跟随先帝上山秋祈,且公主名满天下,是大鹿盛世之标志,辉映对她不可谓不熟稔。
“可是前朝之事对公主有什么影响?”辉映乃得道高僧,是有大智慧的人,稍作思索便问出了事情的核心。
冠厘点点头:“大师明鉴。”
辉映不由地跟着叹了口气,“老衲与霜阳自公主六岁起便相识,到如今已是五载有余。宫里头横生变故,其实老衲心中也一直隐隐担忧。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朝前的事情,终究不是我们佛门能插手的。本以为霜阳公主此次凶多吉少,却未料竟保住了性命?”
冠厘苦笑了一下,“当初是我力保霜阳公主,皇上命我终身跟随公主。可保得了一时,未必保得了一世。眼下秋祈将近,霜阳公主是否照旧随性这件事,便成了烫手山芋。”
辉映方丈听了冠厘的话,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心中一动,不由地怀疑起冠厘的话来。传言宫中政变,是冠厘一手策划,若没有冠厘辅佐,英帝就算权势再大,也做不到里外合应,一夜成事。
可如今他又说,自己是保下公主之人,这岂不成了狼给羊养崽子了?
冠厘看到辉映的表情,也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七八分。“冠厘知道大师心里在想什么。当初保下公主,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有些恻隐之心,在这儿就不言表了。如今须得尽快解决霜阳公主与秋祈之事。”
辉映认真地看了看冠厘的脸,他想起往年见到他的情景。那时最常看见的,便是冠厘躬着腰,低着头,拘着身子在堂前屋后悉心伺候的模样。
今夜才发现,冠大总管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的身架,一双剑眉,不算太大却深邃的眼睛,时而精明,时而又透着点太监独有的柔和。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薄唇,不似宫里别的太监,总一副刻薄的模样,冠大人的嘴角天生就有意无意地有些上扬,给人和煦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在他念到霜阳公主的时候。
许久,辉映大师问了一句:“敢问冠大人,您是想让公主参加秋祈呢,还是不想?”
冠厘抬起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