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难
熹微宫里今日格外的热闹,英帝登基后,充盈后宫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原先在纯王府内,因着纯王妃如玉家室显赫,纯王自然给足岳家面子,自打纳了纯王妃之后,再也没有娶进门过。英帝登基后,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册封纯王妃为皇后,不知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
官宦人家,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全由自己做主,多半都是出于利益的政治联姻。可说到底,如玉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哪个女人不渴望爱情的滋润呢?
如今还要亲自操办甄选的事情,以彰显自己的大度。今日便召了几个鹿城里的世家小姐过来瞧瞧,熹微宫里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这些女孩中,属户部尚书李怀靖的女儿李琪烟最为打眼。姑娘长得妖艳标志,不是一般少女的清丽,反而小小年纪便美得光芒万丈,打小便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这会子,自己也觉得在一众小姐里脱颖而出了,不由得心里得意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琪烟如今是什么年纪了?”如玉年长这些姑娘几岁,又久在王府和宫中历练,如今自己的丈夫当了皇帝,自然比一干姑娘要老练许多。她一眼就看出了李琪烟的少女心思,便有心多问她几句。
“回玉贵妃,刚及笄了。”琪烟福了福身子,眼珠子却提溜地转。
“倒是合适……”如玉故意没有挑明,至于合适什么,大家自然心里清楚。今日被召入宫来,各家也都嘱咐过,千万不可以行差踏错,丢了飞上枝头的好机会。
“看着是个乖巧的孩子,没事儿多进进宫,陪陪本宫也是好的。”
李琪烟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只要玉贵妃不嫌弃我,我自然愿意日日都住在宫里!”
话一出口,只见有的人微微一怔,有几个心思深的孩子,只当是没听到。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就是。宫里什么地方,除了伺候人的宫女太监,日日都住在宫里的,不就是皇上和妃子?
玉贵妃的眉头,轻轻一皱,但转瞬即逝。“看着是有福气的孩子。”
玉贵妃这一句话的意思,让人捉摸不透,大家都在底下互相张望,只有始作俑者李琪烟还浑然不知。不少世家小姐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送走李琪烟一行人,如玉的兴致并不高。没被册封为皇后,又丢了无双殿,本来就心气不顺。那日父亲兵部尚书郝子连来宫中拜见,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赶快进行选妃事宜,为皇上充盈后宫。
如玉知道,父亲深谋远虑,当然是对的。可想想自己入府多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后位又悬而未决,心里充满了不安与怨气。
如果没有自己一族的支持,鹿英怎能轻易地起兵成功?想到这儿,如玉的眸子更紧了。
“冠厘去哪了,好几日没有来请安了。”如玉问身边的老妈子。
“冠总管如今统管內侍监,打点后宫各处,自己则伺候在无双殿。”琴嬷嬷是纯王府的老人了,知道这会儿主子的心情不好,小心地回答道。
“无双殿……”如玉抓紧了帕子,“呵呵,堂堂一个总管,鞍前马后地伺候在一个小孩子身边。他冠厘还真是有出息。”
如玉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平什么。按说冠厘本来就是总管太监,伺候在无双殿也是皇上的意思,压根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可冠厘自从事成之后,就对自己日渐疏远,连着好几日不来请安也就算了,既忙得没时间请安,怎么有时间伺候一个小子?
想到这儿,如玉就觉得心中堵着一股子气,无处发泄。
“那日在大典上见着霜阳公主,似比从前清瘦了些,本宫着实有些担心呢。”如玉一边抚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这么多日了,也不见过来请安?本宫还是走一趟,亲自去给公主请个安吧。”
鹿椒皇宫说大,是真的大。光主殿就有12座之多,各有各的用处。有皇上办公的,有进行早朝和晚朝的,有给留在宫中议事的官员商讨事宜的等等,后宫所用的更数不胜数,饶是走上一天,也走不完。
可玉贵妃不满霜阳公主没去请安的消息,不过几日的功夫,就飞快地传进了无双殿。
绿萝第一个沉不住气,“公主身份特殊,当然不便常常在宫中走动,也不知道玉贵妃这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绿萝一边给鹿双梳着头发,一边抱怨道。鹿双在她眼里还是一个孩子,在孩子面前说话,绿萝没有那么注意。
鹿双撅了撅嘴,她也知道绿萝所说的在理,可话就这么传过来了,贵妃已经对自己不满了,总得想办法讨好才是。
“绿萝,你说我该怎么办?”到底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睁着巴巴的大眼,愁容满面。
“要奴婢说,要不就去给玉贵妃请个安,往后日日都去请安,看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绿萝是堵了一口气,但被熹微宫压着一头,又没办法。
鹿双想了想,点了点头。
熹微宫从前是德妃的住处,鹿双和德妃处得好,没少在熹微宫里调皮。后来德妃一心向佛,久居在山中念佛,便空了下来。
自打皇上将熹微宫赐给了玉贵妃,鹿双便对这里感觉怪怪的,自然也不怎么来走动了。
到了熹微宫门口,太监赶紧进去通报,却久久不见回来。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过去了。
日上三竿,天逐渐热了起来,鹿双和绿萝一直等在熹微宫的门口。鹿双为了过来请安,穿的整套的宫服,头上也戴着沉重的饰物,这会儿被正午的烈阳一晒,只觉得越来越闷热,头也越来越沉,汗湿了好几层纱。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玉贵妃在拿乔。可到底为点什么,却没人能猜得透。宫里的女人打起来,无非是为了争宠,可那也轮不到跟皇上的侄女去置什么气,更何况鹿双一个前朝落魄公主。
“公主可还撑得住?不若让奴婢先送公主回宫吧?”绿萝一肚子气。
“那怎么成,来都来了,现在回去,更得罪人了!”鹿双也不是心中不气,可到底低人一头,只能任人拿乔了。
知了仿佛添油加醋似的,在头顶没完没了地叫唤,吵得鹿双心烦不已。本就是一个只知道玩耍的孩童,从前慈爱的伯母突然变脸,给自己甩了大脸子,鹿双实在想不通。
委屈渐渐涌上心头,视线也变得模糊了,通红的小脸上,盛着满满两眸子泪水。
就在这时,只见玉贵妃身边的琴嬷嬷走了出来。鹿双得救似的,立马迎了上去。
“让霜阳公主久等了”。琴嬷嬷看了一眼鹿双,嘴上说着恭敬的话,身上却看不出半点恭敬的样子,反而有些盛气凌人。
“琴嬷嬷,可是要进去了?”鹿双眼巴巴地问。
“霜阳公主,您来得不巧,今日里贵妃不知怎的,觉得身子不爽利。为着心疼公主,贵妃赶紧吩咐了,就免了公主进去请安了,在外头拜个头,请起了就回罢。”
这话说的,明明让人在外头等了四个多时辰的也是她,到头来竟成了心疼公主了。
鹿双扯了扯嘴角,压抑着自己的委屈,赶紧跪拜在地,冲着熹微宫门里头,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
“鹿双给玉贵妃请安,皇伯母身体抱恙,还望好生调理,早日康复,鹿双也能够宽心了。”说罢,鹿双抬起头,只等着琴嬷嬷去了里头回话,玉贵妃请起。
然而这一等,又是两个多时辰没有回话,连一个奴才的影子都见不着。
日头晒着地面,反起热浪,膝盖着着粗糙的地面,只觉得又疼又滚烫。前前后后折腾了六个多时辰了,鹿双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可心里明白,今日若不让玉贵妃顺心了,往后找麻烦的日子还多了去。
于是只好强撑着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发饰里头滚落下来,坠在面上,只让绿萝不停地给自己擦脸。
跪在地上的膝盖,眼见着慢慢渗出了血丝,浸湿了纱裙,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苍白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就清秀的面庞此时更是白得吓人。大病初愈,本来身子就虚,经过这一天的日晒和跪拜,鹿双只觉得自己魂灵都要出窍了。
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鹿双终于支撑不住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头倒去。
“公主!”只听绿萝一声惊呼。
可接着自己的,不是生硬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迷迷糊糊中,眼前一片宝蓝色,用力地睁开眼,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冠厘……”本就蓄在眼中的泪水,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扑棱扑棱地往下掉。
“公主受苦了。”
说着,冠厘抱起鹿双,抬脚便要走。
“还未请安呢!”鹿双小声叫道,她可不想白受了今日这份罪。
冠厘看着怀中的小人,叹了口气,一个转身,抱着鹿双往熹微宫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