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光
“军师,咦?你是谁?”黑袍子的军医绕过中年男人走进了自己的帐篷,看见梁广时一愣:“你不是送水的吗?你怀里是……”
梁广挺直了腰背,横竖都是死,他还不如冲出去试试,大不了……
“是我让他来拿药的,我最近有些咳嗽,怕是染了风寒。”被称为军师的中年男人伸手拦住了正准备过来看梁广手里是什么东西的军医,转过头咳嗽了两声,把军医吓得够呛,连连问他有没有什么事。
男人咳嗽两声后以手作拳挡住了嘴,哑声道:“无碍,你,和我走。”
他朝梁广抬抬下巴,军医赶紧给梁广让开地方,甚至还对他呵斥道:“还不快去!快给军师熬药去!”
梁广识相地低下头,抱紧了手中的药,跟着男人走了出去。
男人一直带着他走到了西蛮军营的另一边,虽然依然黄沙漫天,这里却也还算有一方静土,吃不到满嘴的沙子。
“你是从故乡来的吧。”快到围栏边上时,男人忽然道,梁广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不用对我这般警戒,我不过是太久没看见来自北辰的人了。”他的后半句话说得极轻,梁广却从中清楚了他的意思:“你就是……丞相的父亲?”
男人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不配做他的父亲……你还有什么要拿的吗?记得在风沙结束前回来,否则就再也不要回来,我会告诉他们你被野狼叼走了。”
“……吃的,我的同伴两天没吃东西了,他身子弱,挺不住。”梁广轻声道,两人等着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才继续道,“什么都行,麻烦你了。”
男人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狼王命令。”
梁广一愣,点点头,看着男人稳步离开的背影,心想他已经可以用狼王的名义下命令了吗?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缓缓从手中散去,梁广等得越来越着急,终于在第三队巡逻兵路过后,看见了男人匆匆返回的身影。
“拿好。”男人到了跟前,将手中拿着的小包袱一把塞进梁广怀里,他似乎身体不好,这点路就喘起了粗气,“一定要记得我说过的话。”
梁广嗯了一声,男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个缺口,有人常常从那里溜出去,你能看到轮廓。”
“……邙生吗?”梁广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男人一震,随即苦笑了一下:“看来那孩子也还是能交到朋友的,是我看错他了。”
“陶将军,我们一定会接你们回家的。”梁广靠近他些许,低声道,男人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梁广的身影消失在围栏之后,他定定地站了许久,身后有士兵上来道:“军师,狼王找您。”
男人眼神冷淡起来,转身跟着那士兵走了。
那年轻人是个好孩子,可他说错了。
他是回不了家了。
……
“爹爹,门口有人敲门。”午后,小满从睡梦中被惊醒,扯了扯睡在自己身后的沈应鹤,“爹爹……”
沈应鹤睁开眼睛,他隐隐也听见了敲门声,可秦昀川是有钥匙的,就算没有钥匙,他也能翻墙进来,这个时候,会是谁?
“嘘,爹爹去看看。”沈应鹤起身,坐到了轮椅上,把小满藏进了柜子里,“你躲在这里,爹爹没叫你,你不要出来,知道吗?”
小满这会儿才觉着害怕,乖巧点头:“小满等爹爹回来。”
沈应鹤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小满。”
他将柜子门关上,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门口,院子里没有人进来的痕迹,那么敲门的人是在外面。
沈应鹤远远地听了一会儿,外头的人隔一会儿就敲两下门,不知是不是在试探门后,还是真的有急事找他。
后者基本上没可能,毕竟除了萧云靳和梁烟,没人知道他们来到了落梅城,就连此时身在西蛮的梁广和江夏都不知道。
“……难不成真的没人?”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让沈应鹤觉着熟悉又心惊的声音,“你是不是看错地方了?”
“这附近就这一座宅子有人进出,怎么可能看错?”
沈应鹤抓紧了扶手,这道声音若是没有猜错,竟然是本该被押送到皇宫的阿穆娜,而另一个正在和她说话的人,正是今日早上在街上遇到的赵子命。
他能猜到赵子命不会乖乖呆在落梅城,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按捺不住。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打草惊蛇,你要的可是活口。”门外,赵子命对一身布衣打扮的阿穆娜道,“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我费劲苦心救你出来,还替你报了杀父之仇,可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我当然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我翻墙去看看就知道了。”阿穆娜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跳上了不算低的宅子高墙,她蹲在墙头向下望去,什么人也没看见,“他不在。”
“那就快下来,别等会儿让人瞧见。”赵子命不耐烦道,阿穆娜应了一声,正要跳下去,鼻尖忽然掠过一阵草药香气,她敏锐地扭头看向大门侧面的假山后,那里似乎有影子随风而动:“……等等。”
她从墙头跳进了宅子里,快步来到假山后面,一把抓住那道影子,却只抓到一件沈应鹤的外衣,那外衣被脱下来挂在假山上,看来就是用来骗她的。
阿穆娜迅速转过身,然而这时候身后却忽然起了一阵风,一把药粉猛地被人撒过来,撒了她满脸,瘙痒疼痛的微小感受越来越强烈,她尖叫着抓破了自己的脸,狠狠地朝着药粉撒来的方向看去。
沈应鹤只穿着中衣,坐着轮椅,从假山后面冒了个头出来,见她看过来,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阿穆娜痛叫着跑了过去,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却什么也没抓到,反而又被撒了一脸粉。
门外的赵子命听见里面动静,赶忙也驭着蹩脚的轻功上了墙头,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下去——他后悔当初只顾着追在秦昀川屁股后面跑,没顾得上练轻功了。
沈应鹤的后路被赶过来的赵子命堵住,另一边则是已经变成了个疯女人的阿穆娜,沈应鹤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带他走。”赵子命一手抓住沈应鹤的头发,将他从轮椅上拎起来摔到了地上,看着狼狈的沈应鹤,他心中无比舒畅,却在这时被阿穆娜提醒道:“小心他下毒!”
赵子命吓了一跳,转了几个圈把自己检查了两遍,这才镇定下来:“我,我没事!你快带他走,过了时间可就出不去了,我可不想白费一番力气救你出来!”
阿穆娜哼了一声,上前将沈应鹤一掌劈晕,沈应鹤隐隐约约之间听见他二人说话。
“我还看见了一个小孩儿,他在哪里?”阿穆娜扭头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小孩儿。
赵子命蹙眉道:“我们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儿下手……”
“他知道你长什么样。”阿穆娜一句话把他堵得严严实实,赵子命无奈,只好到屋里去找了失了人影的小孩儿。
沈应鹤的意识到这里之后,便陷进了一片黑暗。
赵子命在屋里转了一圈,哪儿也没看见那个小孩儿,刚好这时门外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连忙出去一看,正好和回来的秦昀川对上了视线。
秦昀川眼神在被阿穆娜挟持在手中的沈应鹤身止住,手缓缓地放在了腰间武器上,这也是赵子命自儿时和他认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的宝剑出鞘。
他曾听已经故去的赵老爷和江湖上的一些人说过,现任武林盟主秦昀川的武器是一把软剑,可以被伪装成任何东西——而现在,他看着秦昀川将腰带上一条绶带取下来,随手一甩,啪的一声变成了那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武,竟然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秦,秦兄……”
“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阿穆娜把沈应鹤拉起来,手中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手颤颤巍巍,在沈应鹤白皙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同时也染红了秦昀川的眼眸。
他反手关上大门,一步一步朝着阿穆娜走了过来,赵子命还欲溜走,被他一眼看过来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
阿穆娜的心随着秦昀川的脚步,每一步走近她的心就提高一寸,终于她到了崩溃的边缘,正想求饶,只是她的嘴还没张开,视线就掉了个个儿,她最后只看见自己没了头的身体僵直着缓缓倒下。
赵子命看着眼前怖人的一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想到秦昀川真的会出手,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秦昀川平白无故地杀人——不,并不是平白无故。
他在意沈应鹤。
所以才会为了他出手。
如果没有沈应鹤的出现,说不定他和秦昀川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会的。”秦昀川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举剑朝他缓步走来,每走一步,剑上阿穆娜的血就滴一地,“就算我死了,这辈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赵子命眼中霎时间血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