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爹爹
自秦昀川摇头之后，沈应鹤已经一天一夜没和他说话了，就连睡觉都是随便找了个房间，萧璟来找他时险些没找到人。
“怎么睡在这里？”萧璟在侍女的指路下找到了一间空着的客房，沈应鹤听到声音正从桌子上抬起头，萧璟已经从崔永年那里了解事情全过程，他坐在沈应鹤身边：“闹别扭了吧，哥哥陪你去集市上逛逛吧？今天可是两月一次的大集会。”
“……我以为江南城这样的大城已经不用这种集会方式了。”沈应鹤揉了揉眼睛，实际上他根本没睡着，只是在萧璟面前他得装一装，免得萧璟也成了秦昀川那边的人，告诉秦昀川他在这里。
反正那家伙什么也不肯“说”，就让他好好找找自己吧——这不是随心而起的小情绪，这是他在赌秦昀川会告诉他关于鬼手突然离开的原因。
用那份信任赌。
“这边也是有乡下的，自然还会有大集会。”萧璟把带来的外套给他穿上，“去不去？”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好干。”沈应鹤打了个哈欠，被萧璟带出了王府。
他不知道的是，背后的崔永年在他离开之后回到了秦昀川的房间。
“正如盟主猜测，静王带着他出去了。”崔永年坐在凳子上，“不过小生并不觉得一直瞒下去是什么保护他的好办法，鬼手于你我而言，不过是师兄和认识的人而已，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我们不该插手的。”
秦昀川忍着撕裂嗓子的疼痛艰难开口：“不该插手……也已经，插手了。”
“及时收手也是个办法。”崔永年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应鹤刚刚找回师父，他也不想让沈应鹤立马就和师父永别，“鬼手本就时日不多，最后的时间就让他和师父好好告别，不好吗？”
秦昀川看向他：“先生真的觉着这样，好吗？”他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十分难听，崔永年都快能听见他撕裂嗓子的声音了，赶忙让他别再说话了：“行行行，你们都有自己的理由，小生不管了，明日回卢阳城，再见可能就是九月了。”
秦昀川不解地看向他，崔永年晃晃手中信纸：“皇上那边来的消息，虽说小生不懂盟主为何要皇上查这些事情，但阿史那图蒙那边的确有动作了，要记得提醒梁广他们多加小心。”
秦昀川面色沉重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信纸仔细看着，崔永年又道：“另外赵府那边也有了变动，小生希望盟主在启程前往落梅城前，回一趟武林盟。”
“何事？”
“赵老爷死了，赵子命那厮退了订亲，已经是明摆着要拉着赵府与西蛮合作了。”崔永年叹了口气，“武林盟肯定会是他向西蛮表忠心的第一步。”
秦昀川沉声道：“他不敢。”
崔永年站了起来：“他当然不敢，不用盟主解释，小生知道原因，估摸着小王爷也知道吧。”
两个人说着哑迷一般的话，自己心中却都如同明镜——赵子命暗中爱慕秦昀川这件事，在赵老爷死了之后，只会越加放肆，他短时间内不会对武林盟下手的，一是他能力不足，仅凭着不成文章的西蛮土匪和不被承认的世子府，不能撼动武林盟一根汗毛。
二则是他知道，若是这样做了，以后就别想秦昀川再看他一眼。
“赵公子还真是用情至深，为了盟主连叛国这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崔永年撂下这句颇为讽刺的话就推门出去了，秦昀川看着手中那封信久久不能回神，好久之后他抬起头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人惹毛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手指点在信纸上“落梅城”三个字上。
……
沈应鹤被萧璟带着在集市上逛了两圈，终于在一手糖一手点心的攻势下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到了一边，虽说心里还有些不顺，却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了。
一行人找了个摊子坐下叫了几碗糖水，糖水还没上来，天公不作美，竟然突然下起了雨，大多数商户直呼倒霉，收了摊子回去，却也有像糖水摊子这般提前有准备的老板，早早就支了草棚，一时半会儿倒也能挡雨。
“两碗糖水！”老板吆喝着给两人端上来清透的柚子糖水，喜滋滋地收了钱回摊子前头坐着打盹儿去了。
沈应鹤喝了一口，心里郁结之气也散去些许，两兄弟就这样坐在雨中的草棚之下，等着雨势渐小再回去。
“三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沈应鹤终于忍不住心中随着雨水渐起的烦躁，放下已经喝了一半的糖水，轻声问道，“若是，若是嫂子有事总是瞒着你，你会怎么做？我是说，明明已经和你承诺了下次不会再隐瞒，可转头又对你的问题视而不见……倒也没有视而不见，反正她就是不想说，三哥会怎么做？”
萧璟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们的老七不是心中能藏得住事情的人。
他从沈应鹤对面坐到了他身边：“那我会想，她一定有什么苦衷吧，我这么爱她，她也选择了隐瞒我，那么在她心中，告诉我这件事就相当于和我带来了危险……我不会做什么，我只会知道，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在乎我。”
“比想象中更在乎……”沈应鹤咀嚼着他说的话，眉头却一直没松开过，萧璟握住了他的手：“小琅，你对他而言，一定是特别的，相信我，他也不想瞒着你，可如果这件事的后果是你无法承受的，那么就算是三哥，也会作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糖水摊子老板打了个喷嚏，把沈应鹤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老板竟然还在睡，他不由得被逗笑了，转念之间又赶紧把笑容收起来，总觉得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笑不太适合。
萧璟道：“想笑就笑，人家又看不见。”
“太没礼貌了。”沈应鹤正色道，“看来雨不会变小了，我们得冒雨回去了。”
“不必，你身边那两位影卫身上肯定带着伞。”看见沈应鹤露出惊讶表情，萧璟笑道：“我身边也有影卫，只是今日没有带出来而已，皇上很关心你我的。”
他话音刚落，两人身侧就落下一把伞，萧璟弯腰把雨伞捡起来：“看来你身边这两位不太喜欢露面，我的两个影卫简直能把人烦死。”
“影卫也会烦人吗？”沈应鹤多给老板留下了一小锭银子，躲进了伞下，萧璟带着他往回走：“他们两个虽说也是影卫，却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自然有烦人的本事。”
沈应鹤无声地笑笑，两人正从一个小巷子口路过，沈应鹤却听见了孩童的哭声：“三哥，你有没有听见？”
萧璟目光定在小巷子里一个养鸡的笼子底下，那笼子口朝下放着，看样子刚好能盖住一个孩子：“这时候怎么还有小孩儿在外头？你撑着伞，我去看看。”
沈应鹤刚想说萧璟身子不好，自己留着伞，萧璟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把雨伞往他手里一塞，冒着大雨就冲了过去，掀开那鸡笼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他将这孩子抱起来回到沈应鹤身边，沈应鹤赶忙伸手把人接过来，明明看上去三四岁年纪，到了手上却没有什么重量，看身上穿的衣服，沈应鹤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应该是流浪的孩子。”
他当年捡到冬青时，冬青也是这般模样。
可他知道，这孩子不是冬青。
“他发着高烧，我们得快点回去！”
……
次日一早，崔永年就踏上了返回卢阳城的路，离开前他特意交代了秦昀川：“好好和小王爷说说，大不了就告诉他，鬼手不会怪你的。”
秦昀川应了下来，他已经能起身了，可一个雨夜过去，他不仅嗓子一点也没好，更是连沈应鹤的面都没见到。
本想去找人问问，却在路过中庭时看见了走路匆忙的萧璟，他赶紧上前叫住了萧璟。
萧璟知道他说不出话，也没空搭理他，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就带着他一路跑向后院。
后院这边是王府女眷住的地方，秦昀川一进来就看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女性，可萧璟一点儿也没有被他冒犯的意思，秦昀川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来到了明显是静王妃居住的院子，到了门口萧璟也不停，秦昀川只能跟着进去，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静王妃正带着凌儿在门口看着侍女熬药，见静王来了赶忙过来接药：“来得还算及时，小王爷说若是晚了就派不上用场了……”
另一边，沈应鹤怀里抱着个陌生的小孩儿，正在熟练地哄他入睡，嘴里还哼着不是很熟练的歌谣，见他来了，脸上表情一顿，对着怀里睁着大眼睛的小孩儿指着秦昀川道：“来，叫爹。”
那小孩儿看了秦昀川一眼，扭头埋进了沈应鹤怀里：“爹爹。”
秦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