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离开
秦昀川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这时正是晌午,王府里安静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应该是鬼手给他进行过药浴之后,又给他穿好衣服放在了床上,这时候窗帘正飘飘悠悠地随风而动,秦昀川意识还有些模糊,满脑子都是之前和土匪打斗时的回忆。
他习惯了江湖上你来我往的还算得上“礼貌”的打斗方式,和土匪对上最开始也还没什么事,只是他没想到这群土匪居然会用迷烟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吸进嗓子不少,硬是撑着拿下了那块土匪据点,这才跌跌撞撞地回来找鬼手——他不敢找沈应鹤,主要是怕他担心。
过了一会儿,他的意识才逐渐清明,抬起手看着手上因为药浴被泡得有些发白的皮肤,叹了口气,以后可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嗓子莫名地发痒,一使劲就从痒变成了疼,看来是伤到嗓子了。
将手重新放回床边,心想也不知道沈应鹤这时候有没有回来,鬼手又是否遵守了他的嘱咐,不要让沈应鹤知道这件事。
他怕丢人。
谁知手还没碰到床铺,就先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秦昀川诧异地低头去看,就看见沈应鹤正趴在他床边,从轮椅的高度趴下来就连秦昀川都觉着累,看上去是在睡觉,眉头却皱得很紧,像是在梦中和谁打架,手指还时不时动两下。
秦昀川:“……”这下不用想了,沈应鹤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唔……你醒了。”沈应鹤注意到他的动静,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伸手去桌子上摸了一杯凉得刚刚好的清茶:“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师父说暂时还不能给你用药。”
秦昀川看他晃晃悠悠的,生怕他被茶水烫到,赶紧把杯子接过来,入手不是滚烫,而是温柔的温热,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事从来只有他给沈应鹤做的份,突然被这样关照还让他不太适应——即使只是一杯温茶,却说明沈应鹤一直关注着什么时候他会醒来。
清涩茶水入口温凉,恰到好处地温润了他的喉咙,他张张嘴想要说声谢谢,却发现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慌乱,抬眼看向沈应鹤时眼神中满是求助和不安。
“没事没事,只不过是这几天不能说话而已。”沈应鹤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赶忙过来顺毛,“等吃下几帖药就会好了,有我在呢,一定会让你早点好起来的。”
秦昀川缓缓点点头,大手裹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将脸放在了他的手心,沈应鹤知道他这是在道歉。
为隐瞒他而道歉。
“……你不需要这样,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沈应鹤指腹摩擦着他的侧脸,低声笑道,“若是对不起说得太多,未免也失了诚意。”
秦昀川定定地盯着他看,沈应鹤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躲开了他的眼神:“下次若是有事要瞒着我,就别让我看出来啊,记得也不要告诉师父,他瞒不住的——尤其是对我。”
秦昀川心中一顿,他无意戳破沈应鹤的话,可当他知道鬼手这样在他口中“瞒不住事”的人,瞒了他一件天大的事后,他与鬼手又当如何?
到了那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没怪你,知道吗?”沈应鹤嘴角勉强勾起些许弧度,努力坦诚自己的想法,可这样的他在秦昀川眼中看来却是沈应鹤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没必要处处在意我的想法……”
秦昀川往他手心蹭蹭,沈应鹤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说的话——怎么能够不在意你?
沈应鹤的话头被他的一个眼神止住,心头委屈终于卷席了所有情绪:“你怎么可以瞒着我?你要是……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失去了你,我就不喜欢你了。”
明明心里憋着一兜狠话,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样软绵绵,可对秦昀川又十分有威胁的话语。
秦昀川把他抱进怀里,手在他背上拍拍,那意思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鬼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本来不想打扰他们,可是真的有要紧事和他们说:“那个,江夏也不见了。”
……
“喂,你还好吗?”
梁广骑着马带着江夏一个中午就已经跑了一百多里路,他不是第一次执行远程任务,所以一时间没顾上背后的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夏已经没声音好一会儿了,明明不久之前还在和他斗嘴。
问话也没人回答,梁广心里一慌,赶紧停住了马,扭头去看他,却看见江夏已经睡着了。
梁广:“……”在这种颠簸的马背上你也能睡着,真是厉害。
他用手背试了试江夏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他睡着了的话就不能再把他放在背后了,万一他赶路着急把人颠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办?
梁广和他换了个位置,将人拢在身前,江夏睡得熟,就算是这样也没醒过来,只是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了梁广胸前,竟然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梁广实在佩服他,却不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尸傀和人的身体不同,就算是十几日没睡,也只会有些疲态,不会有黑眼圈什么的,至于疲态,只要好好隐藏也就不会被看出来——江夏从小就很会藏疼,藏困又有何难?
马蹄继续奔腾,两人一匹马在渐渐染上红色的天边越行越远。
……
“原来如此,他跟着梁广去了啊,我还以为这小子不告而别了。”鬼手笑道,“对了,我想自己去趟集市,小琅你能和静王说一声不要让人跟着我吗?”
秦昀川喝了药正在休息,期间梁烟过来了一趟,对于梁广偷偷出发的事情发了好大一通火,却又无可奈何,离情楼那边又出了点事情,她来说了一声便带着明光离开了,而崔永年也被卢阳城召回,萧璟派了人护他一路回去。
眼下屋里除了熟睡的秦昀川,就只剩下沈应鹤和鬼手,沈应鹤闻言将视线从秦昀川脸上挪开,看向鬼手:“你要买什么?找人去买了来不就是了?”
鬼手摇摇头:“小琅,我从静王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你与他还有事情要去办,师父不能耽误你们,另外我也想早些回浮溪谷,你知道的,冬青也好想师父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去吗?”沈应鹤皱起眉头,“有什么事情都能往后放,你若是想回去,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回去。”
“西蛮派兵了,皇上不日就会需要你们,这些事也能往后放吗?”鬼手认真起来,“秦昀川能用江湖的力量为战事出力,而你,不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已经在我之上,这个江湖需要的不再是我了,他们需要你,小琅。”
沈应鹤脸色有些难看:“师父说这些究竟什么意思?徒儿愚笨,听不懂,师父就不能明说吗?”
鬼手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两个小本子,沈应鹤见过这两本东西,是鬼手用来记录见解和各种新药理的本子,向来不离身,可他现在拿出来又是想做什么?
“这些上面记载了什么你比我清楚,现在它们是你的了。”鬼手掰开沈应鹤不情不愿的手,把这两本塞到了他手里,“师父没什么好教给你的了,若是能读懂学会这上面的,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医,就连阎王爷都要退避三舍。”
“……师父?”沈应鹤捧着这两个还带着鬼手身上温热的本子,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
鬼手却站了起来:“就这么说好了,师父买完东西就回浮溪谷……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以为师父又被拐了,这才知会你一声,记得,师父在浮溪谷,哪也没去。”
他说要就转身离开,沈应鹤想要去抓他的衣服却没抓住,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极大的迷茫:“为什么?”
这时候崔永年推了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一看就知道来自萧云靳那边的信:“皇上那边来信了……这是怎么了?”
沈应鹤抬头看向崔永年:“师父突然说要回浮溪谷,这会儿估计已经追不上了,先生可知道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肯和我说,还把这个给了我。”
崔永年看见他手上的原本属于鬼手的东西,心里也是一咯噔,不是说还有三个月吗?不,鬼手说的是最多还有三个月。
可既然鬼手已经选择了隐瞒沈应鹤,定然有他的理由,崔永年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一边是沈应鹤,一边是师兄鬼手,不论哪一边他都不想辜负。
他正在犹豫,忽听沈应鹤背后沙哑咳嗽声响起,原来是秦昀川已经醒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尝试开口,却依然说不出任何话来,沈应鹤看出了他的意思:“你知道?”
秦昀川艰难地点点头,本来还想劝阻他的崔永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沈应鹤不应该现在就知道。
“告诉我。”沈应鹤殷切地看着他,一颗心却逐渐沉了下来。
秦昀川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