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重逢
一行人在辰时之前进了江南城的城门，一进城就被这里繁华热闹的景象所震惊，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他们见过最平和同时也是人最多的城池。
“听闻最近皇都落梅城还有流匪出没，这里居然一点事儿也没有。”崔永年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来过这里，还是年轻时和鬼手等人路过时进来看过一次，那时候只觉得江南城真不愧是北辰最肥沃的土地，而那时江南城也还不属于静王。
江夏从马车上下来，众人也都下了马，牵着缰绳在街上走着。江夏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各种小摊：“皇上还真是看重这位静王爷。”
“听说在皇上登基掌权之前，这位静王可是帮了他不少……”梁烟把使劲往江夏身边凑的自家不争气的弟弟拽了回来，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没事讨什么不自在？
“传言罢了。”沈应鹤打断了梁烟的话，“静王对皇位之争从来都不在意，萧云靳看重他只是因为静王帮过他的母妃。”
梁烟点点头，在大街上讨论皇家轶事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就连沈应鹤都闭上了嘴，他放下马车帘子，谁知道秦昀川从另一边的马车掀起帘子，递给他一包点心：“尝一口。”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哄小孩儿？”话虽这么说，沈应鹤对他此举却很受用，头顶着帘子凑过去把他拉过来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不过我喜欢。”
他身后本也想往马车里递糖果子的鬼手见状默默把撩起来的帘子放下，已经看到了全程的崔永年哼了一声：“现在才意识到未免也太晚了。”
“……晚辈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不掺和了。”鬼手被那两个人弄得牙疼，再加上被崔永年揍过的脸上也还在隐隐作痛，他就不再去给自己找不愉快——正如他所说，反正自己也没多少时间，再去干涉沈应鹤的决定也没用，在自己离开之前最想要看到的事情就是沈应鹤能够过得开心。
崔永年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真的没救了吗？”
“我是神医，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的。”鬼手轻声道，“别让小琅听见。”
“事到如今，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崔永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也跟着放低了声音，“你真的不打算信任一下他吗？至少让他试试呢？”
“没有在这种时候再让他困扰伤心了。”鬼手将手中的糖果子分给崔永年一半，“给了希望之后再亲手掐灭是世间最残忍的事。”
崔永年一口咬掉半个糖果子：“也许他比你想象中更坚强。”
“这是好事。”鬼手没有正面回答，听到声音的沈应鹤嘴里咬着半个点心探出头：“什么好事？”
崔永年自觉地让到一边，把地方留给了他们师徒，鬼手无奈道：“师父说，你能遇上秦昀川是好事。”
沈应鹤总觉得这话从鬼手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伸手拉过鬼手的手：“师父，此行结束之后，我陪你回一趟浮溪谷。”
鬼手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会回去看冬青和自己，却不会再待在浮溪谷了。
落下悬崖勉强存活下来的雏鸟已经羽翼丰满，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闯荡一番，鬼手能理解他，见过山下繁华之后，再回到浮溪谷，沈应鹤是能适应的，却不代表他要去适应。
鬼手拉着他的小手捏捏：“嗯，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沈应鹤没有听出他话中之意，转眼间已经到了江南城中央，越向这里走越安静，也越守卫森严，秦昀川亲自上前将昨日收到的信封交给守卫，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带路：“属下参见王爷，昨日静王殿下就已经交代下来了，请诸位将马匹马车停在门口，随属下来。”
沈应鹤下了马车，坐上了轮椅，被秦昀川推着走在最前面——虽说有些不合师徒礼仪，静王邀请的毕竟是沈应鹤，众人也不在意这些。
静王府气派无比，却与富丽堂皇之间相去甚远，除去大了些，倒是和他们一路走来在城中看见的那些宅子差不多。
“紧不紧张？”秦昀川低声笑着问他，沈应鹤反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闭嘴。”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们兄弟俩十几年没见，定然会有些生分，沈应鹤最应付不来这种事，看着守卫进去通传，心里也难以抑制地吊起了一块大石头。
就在此时，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撞到了沈应鹤身上，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沈应鹤正在脑子里排练着待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被这么一撞吓了一大跳，扭头抱住了秦昀川的大腿：“啊啊啊——”
“没事没事，是个孩子。”秦昀川赶紧给人顺毛摸，沈应鹤闻言这才扭过头去看，果然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长得白白嫩嫩，最多才三岁，正等着墨玉似的大眼睛看着他。
沈应鹤看见这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愣了一下：“这是……”
“凌儿！莫要到处乱跑！”转眼间大门里跑出来一个女人，沈应鹤虽说多年不在宫中居住，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人身上所用饰品均是上乘，头上步摇等更是一品诰命才能用的，心中便对她的身份下了定义。
静王妃小步跑出来把孩子抱了起来，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人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握住还在怀里乱动的孩子的小手，回头看向身后：“王爷！”
沈应鹤一颗心高高地吊了起来，只见王府门内浩浩汤汤出来一群人，而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他脚步有些浮虚，看得出来身子不怎么好，脸上却满是隐隐的仓促之色：“凌儿！都说了多少次不要自己出来乱跑！又不听额娘话了是不是？”
他话说完才注意到沈应鹤等人，对上沈应鹤目光，两人都是一愣。
萧璟缓缓收回放在孩子身上的手，几个大步走了过来：“小琅，你来了。”
梁烟趴在梁广肩膀上围观：“我以为会更加激动一些的。”
梁广也歪了歪头：“对呀，这么久没见怎么这么淡定……我的天。”
梁广呆滞地站直，看见那萧璟竟然是两眼眨巴眨巴，哗啦啦落下眼泪来，这下别说他姐弟俩了，就连静王妃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沈应鹤也被他态度整懵了，举起手也不知道是该给他擦眼泪还是该怎么办，萧璟蹲在他面前，一把握住他两只手：“三哥一直觉着你没死，你知道我收到皇上送来的书信时有多么激动吗？”
感受着萧璟滚烫的眼泪砸在手上，沈应鹤心中也逐渐平静下来：“……三哥。”
萧璟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沈应鹤回握住他微凉的手：“我想你了。”
……
沈应鹤是真的没想到萧璟会哭，他来之前想象了十几种他们见面时萧璟会有的反应，却唯独没有这一种。
萧璟应该算是他们几个兄弟中最沉稳也是最笑面虎的一个，光是身体孱弱这一点，放在皇宫中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心思深沉——心思深沉是真的，只是用错了地方。
沈应鹤还记得儿时和萧璟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萧璟亲手给他带了糕点来，他和沈应鹤一样都是宫女所出，打小沈应鹤就觉得他们俩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却没想到萧璟能为他做到这种份上——身为一个王爷，在自己的下属和妻儿面前表露脆弱之姿，就连沈应鹤都做不到。
对此唯一的解释，只有萧璟的确心意如此。
晚饭时间沈应鹤几乎全程被萧璟投喂，一桌子菜都是他喜欢吃的，要不是他表示自己快吃吐了，萧璟还打算把饭菜送到他房间去吃。
“以前只是听说，继太后弄坏了你的腿，我只当是谣言，没想到那女人真能做到这份上。”萧璟一路把他送回了已经提前为他安排好的房间里，把他放在床铺上，看着他不能动弹的双腿，心中痛苦万分，到了这份上，沈应鹤反而成了安慰人的一方：“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没事的。”
萧璟点点头：“逍遥门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有任何人再阻拦你。”
“我一猜就知道是三哥做的。”沈应鹤道，“谢谢你。”
“你我兄弟之间还谈什么谢谢？”萧璟俯身抱了抱他，“你好好休息，明日三哥带你在城里转转，多在这边住几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沈应鹤还以为他会挽留自己留在江南，闻言心中有些触动，也回抱了他一下：“嗯。”
萧璟离离不舍地给他关上门，没过一会儿，窗户就被推开了，沈应鹤惊异地看过去，就看见秦昀川正从窗口跳进来。
萧璟不知道他二人关系，他们也就没有明说，秦昀川就被分到了和崔永年隔壁的房间。
沈应鹤好笑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秦昀川抬眼看他一眼，抬手就脱了自己的外套：“偷/////情。”
“……你还真说得出来。”沈应鹤被他扑倒在床上，手主动环上他的脖颈，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好笑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今晚就睡在这里吗？”
秦昀川点了点头：“想亲你。”
沈应鹤把自己送上去，还没等两人唇瓣贴在一起，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去而复返的萧璟手上拿着茶水，看见这一幕彻底愣住：“……小琅，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应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