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信封
“哦,我知道了,崔先生打的对吧?”沈应鹤从他身边绕进房里,顺便把门给关上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鬼手有些恍惚——上一次出现这种若无其事关上门的情况,还是在大半年前,沈应鹤犯了点小错,鬼手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
现在反了过来,鬼手也终于体会到了当时沈应鹤忐忑不安甚至更甚的心情。
“晚饭时候不见师父动筷子,秦昀川说是出去给你买点别的吃的,一会儿送过来。”沈应鹤来到桌边,给两人倒了茶水,这才发现壶中水还是满的,“你方才不在房中?”
“在门口坐了一会儿。”鬼手迈着小碎步挪到桌边,犹豫着是坐在沈应鹤身边还是坐到对面去,就听沈应鹤道:“我又没怪你什么,怎么师父这般不安?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这话说得鬼手自己都心虚,但也从沈应鹤的态度中得知秦昀川应该是打算守口如瓶,又放心些许。
他拉过凳子,还是选择坐在了沈应鹤身边:“是师父一时大意,才有了这些事情,师父对不住你,也对不起冬青。”
“当时你又不在,没必要说对不起。”沈应鹤将水杯放在他手边,“严天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说着伸手摸向鬼手放在桌边的手,鬼手心里还在想事情,见他伸手竟然躲了一下,师徒俩都是一愣。
“师父还没沐浴,身上脏,你才刚刚沐浴完,先别碰师父啊。”鬼手连忙解释,沈应鹤也没放在心上,脏不脏的他又不在乎,把鬼手的手拉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把他袖子往上撸撸,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之后才松了手:“看来他们需要你,就不会对你下手。”
“情势所迫,无可奈何。”鬼手一直留心着他的动作,生怕自己手臂上的黑色纹路被他看见——这毒无药可解,医书或是野路传说中都没有过任何记载,毕竟和阎王爷抢人的活儿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干过,理应是要有报应的。
鬼手从前也从来不信这些,可经历了这么多,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现在还好好地在他面前,如果祈福有用,他愿意用余生换沈应鹤清平安乐。
“你手上又是怎么回事?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鬼手瞥见他手心一道粗糙伤痕,看样子才痊愈没多久,将他手抓过来一摸,还能感觉到明显的裂口,“疼不疼?”
“哼哼,我这可是救人才留下来的。”沈应鹤对自己这道伤口很满意,“男子汉就要有点伤口在身上才好。”
“……师父回头给你调点药膏,将这疤痕去了。”鬼手珍重地捏捏他的小手,“大夫的手最为精细,一点伤口也不要有才好,否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点点误差就能要了人的命。”
沈应鹤听他又用起从前说教般的语气,心中百味陈杂:“嗯,我本来也想调一点的,只是没找到合适药材。”
“这件事交给师父,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没有了,只有这只手手腕之前被人拧断了,我又自己接了回去,现在应当是没有什么事了。”沈应鹤将另一只手伸给他,鬼手皱起眉头,小心谨慎地活动着他的手腕,确认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什么人弄的?”
“西蛮人,我们在离情楼的时候……”沈应鹤话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没能遵守师父教诲,到最后还是和江湖搭上关系了。”
“是师父没说清楚,若是你现在还在浮溪谷,怕是连师父的面都见不上了。”鬼手自他们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你总是很有主见。”
“不下山除了当个懦夫,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离自己远去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崔先生都告诉我了,浮溪谷是师父用来逃避师娘离开事实的地方,我不想逃避冬青。”沈应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垂下眼眸看着杯中茶叶浮沉,“我想早点认清现实,即便现实残酷无比,如同刀割一般夺人所爱,我也不想等到真正失去时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到那时候再长大,就迟了。”
“没错,你能认清这一点师父很欣慰。”鬼手看着沈应鹤和过去记忆中的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徒弟已经不一样了,心中既疼又温暖,他从皇宫外头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沈应鹤攥紧他的手:“师父……”
“嗯?”
“你脸肿了。”
鬼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果然已经肿了起来:“师父得下去找个鸡蛋揉一揉。”
他刚起身去开门,就和门外要进来的秦昀川撞在了一起,秦昀川赶忙把两人身子稳住:“前辈小心,晚辈手上还端着热汤。”
秦昀川低下头从他身边挤过去,将手中的陶瓷罐子放下:“街上这会儿已经没有店铺开门,这镇上也只有一家客栈,我就自己去做了一些,都是和武林盟中后厨婶子们学的家常小菜,前辈过来尝……前辈,你脸怎么肿了?”
鬼手无奈地捂住脸:“我去找个蛋。”
“这里有,我煮了几个。”秦昀川把他拉回来让他坐下,自己从陶瓷罐子边上摸出几个鸡蛋,“天晚了,客栈也没什么人吃饭,我就去后院养鸡的地方摸了两个鸡蛋来煮。”
“你去鸡窝了?”沈应鹤瞪大眼睛看着他,“洗手没有,没洗手不要碰我。”
“小琅儿时下山被山下村中大公鸡追着咬过,从此不怎么喜欢鸡鸭之类的。”鬼手笑着接过秦昀川剥好的鸡蛋,在脸上来回滚动着,这样是最简单的消肿方法。
秦昀川举起手:“我要做饭,当然得洗手了。”
“……哦,那师父你吃着,我们先回去了。”沈应鹤动动鼻子闻了闻,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这才朝秦昀川伸出手,连轮椅都不要了,被秦昀川抱起来往他怀里一缩,朝鬼手挥挥手:“师父早点休息。”
鬼手呆呆地看着秦昀川从自己身边把沈应鹤抱走,这才反应过来梁烟那句“你家小徒弟可是找了个好男人”是什么意思。
“……我家小白菜被拱了?”
等到沈应鹤被换好衣服塞进被窝,秦昀川才想起来还有东西没给他:“我出门时有个小孩儿交给我的,说了你的名义。”
他将怀里一封信递给沈应鹤:“我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
沈应鹤看见那镶着金边的信封心里就一咯噔:“你管这叫普通书信?”
“可能是皇上那边送来的,我就没拆。”秦昀川起身脱去自己外套,也钻进被窝里将他环进怀里,“可他之前一直是用信鸽与我们联络,突然收到信……”
“这根本就不是他送来的。”沈应鹤拍了一下他在自己腰上乱摸的大手,“这应该是亲王或者是几个王爷送来的,只有这种级别才能用带四爪蟒纹的信纸。”
沈应鹤轻轻撕开信封,将信纸从里面拿出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明日辰时,静王府……静王?是三哥。”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想我知道我们为何能如此顺利地离开逍遥门了。”沈应鹤喃喃道,“只不过是静王在清理自己封地上的蛀虫而已。”
……
次日一早,秦昀川起了个大早去买了几匹马和一辆马车,一行人整装待发,朝着江南府静王封地的方向而去。
“从这里过去只需要两个时辰。”沈应鹤看着梁广从街上买来的地图,文字图画都很粗制滥造,不过也能看出个大概了,“怪不得他能赶到如此及时。”
“他为何不自己来找你?”已经醒过来的江夏和沈应鹤一起坐在马车里,得知事情经过的他已经和梁广生了一晚上的气,现在倒是心平气和许多。
“和近乡情怯是一样的道理吧,若是我,也不敢上赶着去找他。”沈应鹤将地图折起来放进小药箱,“我与他毕竟已经快十年未曾相见,更何况就算是小时候,我也没有与他见过几面,只是远远地在心里叫一声三皇兄罢了。”
“原来如此。”江夏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驶动摇摇晃晃,沈应鹤想起早上顶着一张没睡醒脸的梁广,对江夏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江夏笑了一声:“江某如今无家可归,也没有任何家人,无依无靠,若是王爷肯收留,那江某便给王爷当一辈子的小跟班。”
反正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度过余生,他说这话也就是开个玩笑,实际上就算梁广没有把他带出来,他也是这么个打算——要么严天把他打死,要么继续为严天卖命。
前后者都一样。
沈应鹤抿起唇,往他那边挤挤,坐在他身边,捧起他的一只手:“那便说好了,我收留你,可我不会限制你自由,你若是想呆在武林盟,就呆着,若是想去游山玩水,那就去——你的人生以后就只属于你自己。”
江夏诧异得半天没说出话,最后调侃一般道:“……难道不该是浮溪谷吗?”
沈应鹤挺起小胸膛,小爷我已经是武林盟的人了!
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