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脸肿
迷药是不可能给的，沈应鹤看江夏暂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让梁广先把人带到楼上去，让他睡着：“你下手太重了，他估计要睡到晚上。”
梁广把人送上去，下来时顶着一张苦瓜脸：“我也不想下这么重的手，可是我怕他半路上和我闹脾气，回头又惊动逍遥门。”
“我们出来的是不是太顺利了？”跟着梁广一块下来的崔永年正在擦拭他的扇子，路过鬼手身边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坐下了，鬼手想过去搭话又不敢，畏畏缩缩的模样把梁烟看得直冷笑。
沈应鹤道：“是有点太顺利，一路上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盘问，城门口也没人把守……难不成我们进了圈套？”
说到这里他谨慎地看向正在往这边瞥的店小二，据说客栈老板今日不在，店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他是逍遥门细作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别看了，我都打听过了，这家客栈和逍遥门没关系。”秦昀川坐在他身边，挥了挥手让小二把吃食端上来，“先吃点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武林盟。”
“逍遥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梁烟翘起二郎腿，“又不是只有我们在那里，明光已经带着我的口信回了离情楼，不出两日情报处就会放出一连串真假混杂的消息，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在理，你我又没有在逍遥门做什么亏心事，要我说这次反而是我们吃亏了。”
“要是你，估计会把严天揍一顿再走吧。”梁广习惯性地拿出一个空碗给江夏留饭菜，梁烟看他这样也没告诉他逍遥门还差自己一巴掌，不过迟早有一天，她一定会把这一巴掌还回去。
一顿饭吃完，沈应鹤还是没和鬼手说一句话，这会儿就连梁烟和崔永年都有些同情他了，崔永年当时不在场，梁烟可是知道沈应鹤有多委屈，竟然一直忍着不理会鬼手，若不是没找好时机，那就是心中有怨了。
秦昀川把沈应鹤送上楼，再下来时鬼手正坐在客栈门口发呆，而其他人则都在准备去休息，他便坐到了鬼手身边：“前辈，路上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解释情况，多有冒犯。”
“我认得你，武林盟的新盟主。”鬼手没有看他，“我去找侯宣喝酒时还听他说你不久之后就会继任。”
“……前辈，侯宣已经不在了，我们已经替他报仇了。”秦昀川低下头，“你离开的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情，若是有机会，一定找时间同你一件一件道来。”
“就连侯宣都不在了吗？”鬼手叹了口气，“冬青也不在了，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怪不得小琅会……唉。”
“前辈，你们当时在地牢时，我与几个影卫就在门外，听那阿穆娜说起……”秦昀川说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幸好鬼手主动把话头接了过去：“说起我出了问题是吧？是有这么回事，其实我当时已经打算把小琅和梁烟救出去之后就和严天那个王八蛋同归于尽，没想到你们来得更快，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前辈？”秦昀川听见他的话，扭头看了一眼楼上，见沈应鹤的房门还关着，这才放下心来，“前辈你在说什么？”
“你还是自我被救出来第一个来找我搭话的，就连师弟都不愿意来见我。”鬼手轻笑一声，他其实长得并不普通，已经年过半百一头花白头发，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个有名的美男子，否则又怎能让梁烟也对他痴迷不忘？
鬼手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两手手臂，让秦昀川来看：“这都是报应。”
他的两手手臂上自袖子被遮盖住的地方都有不规则的黑色纹路蔓延开来，若是秦昀川没猜错，这些纹路是从心脏处延伸开的，既然已经延伸到了手臂上，那么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蔓延到全身，到那时候，就算把手裹住，也瞒不住沈应鹤了。
秦昀川说不出话来，只听鬼手继续道：“光是制作江夏这一个尸傀，就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报应，没救了。”
“我那时候，本就打算不走了。”鬼手没有去看秦昀川脸上震惊的表情，而是把衣服重新放下来，遮住了手臂，“这些事情，你会告诉小琅吗？”
秦昀川心头震惊迟迟退不下去，就连他都无法接受花了那么长时间，花费那么多精力，甚至是拼着沈应鹤的命救出来的人，竟然已经是将死之际，明明才刚刚重逢，不久之后又要面临和冬青离开时一样，甚至更加过分的痛苦离别，这让秦昀川一时无话可说。
鬼手斜睨他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这些事情，该由你亲自告诉他。”秦昀川握紧了拳头，“他有权利知道这些。”
“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些。”鬼手摇了摇头，“我告诉你不是让你替我转告他的，我只是想有个能在我离开之后，有个能让他知道我死有余辜的人——他很信任你，那么我也相信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秦昀川陷入两难之地，一边是沈应鹤，他的爱人，除了重生这件事，他保证过不会再隐瞒沈应鹤任何事，一边是鬼手，沈应鹤心心念念的师父，也是他一路走来的信念，正是因为他相信鬼手没事，才会坚持到现在，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秦昀川又要怎么和他解释鬼手不久之后就会死？
“……前辈，你还有多少时间？”秦昀川艰难开口道，“给我准备的时间。”
鬼手抚上自己手臂：“用药吊着的话，约莫最多还能有三个月，可这样不让小琅发现不太可能。”毕竟从来不吃药的师父突然开始每天三碗药，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那就努力瞒着，难道你不想多陪他一些时日吗？他已经失去了冬青，我没法看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失去你。”秦昀川站了起来，坚定道，“不管如何，都请前辈想办法解释过去，能活多长时间就活多长时间，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在三个月内相好怎么和应鹤解释。”
他一番话撂下就走，都不给鬼手狡辩的机会，鬼手瞪着眼睛看着他上了楼，隐隐约约能听见沈应鹤问他去哪里了的声音。
“真是……”鬼手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起身站了起来，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这才像是没骨头似的一步一步往里面走，“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让我好好走。”
他在上楼之前看见了楼梯底下放着的几瓶酒，心想借酒消愁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便朝那边走去，正想搞清楚这些究竟是梨花白还是女儿红，忽然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拽到了楼梯底下，他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人却还刻意把他摔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更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
“谁……师弟？”鬼手刚要挣扎，就看见阴影之中露出一张多年未见却依然熟悉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多了他从未见过的，崔永年的眼泪。
微凉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鬼手脸上，把鬼手弄得都快懵了：“师弟你哭什么？你，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你两个和没事人似的坐在大门口说事儿，怎么就没想过身后会有人在听？秦昀川至少还知道顾着王爷，你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是吗？”崔永年咬着牙，闷声在他脸上砸了一拳，他不是学武的，会的也都是杀人见血的狠招数，要怎么打师兄，师傅没教过。
这一拳下去没轻没重的，把鬼手打得脸一偏，却是什么也没说——这要他怎么说？对不起？估计崔永年会给他另一边脸上也来一拳。
“你这样，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怎么对得起她？”崔永年抓着他的领子，质问道，“我当年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放弃和你争她，你知道吗？你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下去见她！”
鬼手沉默下来，崔永年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一番话戳得两个人心窝子疼。
崔永年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伸手把鬼手也拽了起来，鬼手犹豫再三，还是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果不其然，崔永年气上心头，给他另一边脸上也来了一拳，正好打了个对称。
鬼手捂着脸龇牙咧嘴道：“要是等会儿小琅来找我，我怎么和他解释脸肿了？”
崔永年听他说话便知道他已经主动把方才那件事绕了过去，鬼手总是这样，做错了什么事，受了罚后也不在意，用另一件事盖过去就行了——就连崔永年不知不觉中都已经习惯了这样。
而现在这种他习惯了几十年的事情最迟三个月里就会消失。
崔永年抹了把脸，把脸上眼泪擦干净：“关我什么事？”
鬼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师弟何时变成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了？哦不对，他对着自己这个师兄好像从来就没热情过。
他捂着脸往楼上走去，也忘了自己还要拿酒喝，进了房间还没把板凳坐热，就听房门吱吱呀呀被推开了，门口是自己转着轮椅过来的沈应鹤。
鬼手心想不会这么快秦昀川就把事情告诉沈应鹤了吧？
他正紧张着，就见沈应鹤眉头越皱越紧：“……你捂着脸做什么？”
鬼手：“……”这个问题果然来了。
我说我被狗咬了你信吗？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