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人
“如你所料,严天的确在防着你,我们现在怎么办?”
武林盟,正厅。
崔永年坐在左下位,看着对面的沈应鹤:“不去就是正中他的下怀,但我们不可能让你冒险,不能让严天或者西蛮人知道,除了鬼手,还有一个沈应鹤也懂尸傀之道。”
梁广点点头:“没错,这太冒险了。”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我都必须去。”沈应鹤抚摸着盘在他腿上的大蛇,垂下眼眸,沉静道,“你们说的这些我和秦昀川都已经考虑过了,只是说不定只有我能救师父——逍遥门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为何要放弃北辰的安稳生活,不惜挑起战端?”
秦昀川道:“逍遥门是萧云靳的眼中钉,萧璟——也就是萧云靳的兄长,如今的静王爷,他的封地就在江南,逍遥门边上。”
“是三哥。”沈应鹤沉声道,“九龙夺嫡,如今只剩下四位当年的兄弟,三哥是最得萧云靳尊重,也是最得他关心的兄长,但三哥身体不好,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语权。”
“这般说来,皇上想要除去逍遥门也的确说得过去。”崔永年深思道,“听闻静王最近身子好了不少,严天定是害怕被追责,这才选择和西蛮人联手,凭他的狡猾,不论西蛮输赢,他都能从中金蝉脱壳。”
“可他的胜算如今掌握在我手上。”沈应鹤道,“他在害怕我什么?”
“除非……”秦昀川忽然站了起来,“除非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沈应鹤被他一点,仿若云开见日:“他已经站住了阵营,三哥和老九都没有争储君的想法,如今朝中最对萧云靳有威胁的是谁?”
“镇国将军李公沂,他近日愈发功高震主,且对王位觊觎已久,定然是他。”崔永年也听明白了,留下梁广一头雾水,“若是如此,他越怕你,你就更有去的理由。”
沈应鹤手指微顿:“没错,他也没有料到,与世无争的浮溪谷,已经入世。”
“请帖上写的时间是下月初二,距离下个月已经没有几天,严天计算好了我们赶到那里需要的时间,何况我们已经用掉了一天。”秦昀川站了起来,看向沈应鹤,“我们要尽快启程了。”
沈应鹤笑道:“感觉下山以来,就没有几天不是在赶路的。”
“这次小生也一起跟着吧,卢阳城不会出事。”崔永年也站了起来,“小生去找人准备马车,梁广,跟上。”
梁广大声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脸:“来了来了!”
“先生打算培养梁广,将来若是不出所料,他将会是卢阳城下一任的城主。”秦昀川走到沈应鹤身边,沈应鹤主动探出手放在他手心,大蛇嘶嘶吐着信子盘在了沈应鹤脚下。
它知道秦昀川害怕自己,但此时主人很高兴,所以它还是尽量躲远点好了。
“我感觉它在骂我。”秦昀川和大蛇的豆豆眼对视,“而且骂得很厉害。”
沈应鹤掐了他一下:“傻了吧你,走吧,带我去街上逛逛。”
“你知道昨日已经有难民进入卢阳城,外面乱得很,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去……”
“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沈应鹤狡黠歪头瞥他一眼,拉着他的手放在轮椅上,“是希望。”
在他们的故乡已经没有了希望,领袖弃他们于不顾,这群难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来到这处安定的卢阳城,渴望得到的也许是一碗热汤,也许是一处可以暂时休息的草席……也许是一份能够振奋人心的希望。
卢阳城街上热闹如故,只是多了许多行丨尸丨走丨肉般的难民,他们都是从江南过来的,最富庶的地方带给了他们苦难,如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什么。
城门处的喧闹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顺着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走过去,只见城门口有不少官兵把守,却没有制止任何人上前。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处摆着几张长桌子的布施点,站在桌子后面的人他们认得,是卢阳城中的武林盟,武林盟在这里的象征和江南的逍遥门是一样的。
只是逍遥门带来洪水,夺人性命,武林盟带来热粥和大夫,给予人们食物,带领他们远离病痛。
“我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给了眼前老人一碗预防风寒的汤药,送走感恩戴德的老人家,沈应鹤抬起头看向身后正在帮着陈夫人给难民盛粥的秦昀川,“知道是什么吗?”
“平凡。”秦昀川回头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喜欢这种隐匿于人群之中的感觉,最近真是辛苦了。”
“可这种时候最好越来越少。”沈应鹤示意下一个人走上前来,幸好这里都是江南来的人,虽说生活落魄不如从前,礼仪还是不可抑制地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陈夫人绕过秦昀川来沈应鹤身边拿空碗,闻言停下了手:“因为一旦有了这样的场景,百姓们就在遭受苦难,对吗?可这不是我们的错,更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
沈应鹤顿了顿:“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脸上这么说了。”陈夫人拿了碗,离开前对他轻声道,“当年我的家族被灭门时,我也是这样想过,可事实证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活着的人只能选择继续活下去。”
这是给已经死去的人最好的回报。
“会好起来的。”秦昀川捏捏他的肩膀,“嗯?”
“……嗯。”沈应鹤沉默良久,嗯了一声,“希望如此。”
……
几日后。
“咳咳……咳咳!”
马车上,崔永年正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若不是沈应鹤在一边淡定给他拍背,梁广都以为崔永年要吐血了。
“没想到先生水土不服如此严重。”梁广掀开帘子,送进来一碗温水,“都说江南风水养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江南……咳咳,江南是好江南,可也要看是什么人治理。”崔永年看了一眼沈应鹤,“当然,小生无意冒犯静王。”
“我知道,先生你还是先喝点水吧。”沈应鹤身上带的药对崔永年的咳病没有多大用处,这附近也没有城镇,沈应鹤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有药方也没有药材,面对咳嗽不停的崔永年他毫无办法,只能期待着今天能早点进城,“离进城还有多久?”
“今日晚上能到。”梁广道,“江南和落梅城相隔不远,要传消息给皇上吗?”
沈应鹤摇了摇头:“不必,我早有打算。”
崔永年咳嗽终于停歇一会儿,他也松了口气:“本想着来帮忙,没想到给王爷添了麻烦。”
“哪里,有先生在身边我等都会安心许多。”沈应鹤给他递上一块擦嘴的手帕,“而且我也知道先生是担心师父才执意要跟着的。”
“这种话现在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在鬼手面前说,小生绝对会被他嘲笑的。”崔永年笑了起来,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几人都察觉到不对,梁广示意他们二人不要轻举妄动:“别下车,我下去看看。”
沈应鹤和崔永年对视一眼,他们俩一个残疾,一个病人,的确还是待在车上比较好。
梁广轻手轻脚下了车,却没有发现什么敌人,只是他们马车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辆马车,而马车上竟然没有车夫。
“盟主?”梁广向秦昀川靠近,秦昀川微微摇头:“无事,他们是从旁边拐进大路的,出现的时候就没看见人。”
梁广朝秦昀川使了个眼色,得到秦昀川的应许之后,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马车是很普通的款式,目测里面只能坐下一个人。梁广拔出自己的匕首,谨慎地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向秦昀川摇了摇头。
秦昀川骑着马走了过来,用剑挑开马车帘子,一眼过去竟然没看见人:“这里没人。”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晃荡起来,梁广大喊一声:“车底!”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底下猛地钻出一个蒙面黑衣人,手持砍刀朝着秦昀川砍去,谁知秦昀川动作轻盈快速,只见他翻身下马,脚下一个扫堂腿,就将这人放倒在地。
梁广和秦昀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位以神奇的方式出场,试图“刺杀”秦昀川的神秘人会被这么简单地打倒。
“长得……和想象中不一样啊。”梁广见他晕了过去,上前蹲下把这家伙脸上的面罩取了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一二岁,“我以为会长得多凶神恶煞呢。”
“等等,我好像认得他。”秦昀川看见这人长相,忽然和记忆中一个人对上了号,“梁广,你去叫先生下来看看,他应当也认得。”
崔永年被叫了下来,沈应鹤只好在后面探着头看。
“呦,这不是严天的儿子吗?”崔永年皱起眉头,用手帕捂着嘴,“是严天派他过来的?”
“应该不是。”秦昀川道,“至少他不会是自愿过来的。”
“此话怎讲?”
“让应鹤下来看看便知道了。”秦昀川轻声笑道,起身看向沈应鹤。
沈应鹤正抓着车帘子使劲往这边探头,忽然和他对上眼神,猛地愣了一下。
沈应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