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鞭子
“过来吃饭。”
秦昀川把几碟菜摆上桌子,好半天也不见沈应鹤回来,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他正在后厨看做饭大婶做点心,那认真的样子和配药时的他有的一比,只是再认真也不能不吃饭,更何况他们从听雪阁回来到现在,沈应鹤也只吃了两把瓜子,吃饭才是正事。
“哦,再等一下。”沈应鹤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回,看那跃跃欲试的架势似乎还要自己动手。
武林盟的每个人都很喜欢沈应鹤,尤其是后厨的这些人,看见他都恨不得过来投喂一番,只是都被秦昀川挡下了。
“小王爷,先去吃饭吧,我们明天还做这个。”大婶笑着把沈应鹤推了出来,交到了秦昀川手上,“今天可是盟主亲自下厨,旁人可没这个待遇。”
“亲自下厨?我在厨房一下午,怎么也没看见你?”沈应鹤狐疑道。
秦昀川带着他回了小院,闻言道:“有单独的厨房,过来看看我做了些什么……”
“哼,真是一点也不平易近人,大家都凑在一起做饭多热闹。”沈应鹤也是嘴上随口一说,待看见桌上饭菜时又睁大了眼睛,“这些都是你做的?”
一看上去就知道炖得软烂的红烧肉,爆香的土豆块,还有几道简单好看的蔬菜。
“都是家常小菜,和婶子们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我爹也只能教我这些了。”秦昀川拿过布巾给他擦干净手,又把一双筷子递到他手上,自己这才坐下来,“毕竟我爹只会白事那一套。”
沈应鹤知道他说的是他养父,那个把他从亲娘肚子里剖出来的人,这些崔永年都已经告诉他了,秦昀川还不知道,他也就没吭声,伸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入口即化。
“味道怎么样?我习惯的是北边那边的口味,这次特意没有多放酱料。”
“唔,好吃。”沈应鹤盯着肉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做得很好吃。”
“那就好。”秦昀川松了口气,之前在青谷镇时,听梁广说沈应鹤怎么也吃不下东西,这回他就想着自己做试试,只要沈应鹤愿意吃就行。
出去一趟,沈应鹤都瘦了好几圈,人本来就没什么肉,再瘦下去就只剩骨头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来一往,谁也不打扰谁,沈应鹤却觉得这个样子有些奇怪,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来,从前和师父冬青一起吃饭时,师父总是给他们两个夹菜。
那要不要也给秦昀川夹菜呢?
这么大一个人了,应当不用他关心吧?
可是这样好像有些生疏了,人家秦昀川都为他洗衣做饭了,他沈应鹤连这点表示都拿不出来吗?
秦昀川发觉他动作僵硬,抬头看去就看见他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怎么了?果然还是不合口味吗?”
沈应鹤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特别重大的决定,忽然伸筷子把碟子里最大的一块肉夹到了秦昀川碗里,而后一言不发埋头干饭。
秦昀川看着碗里的肉,再看看明显在闹别扭的沈应鹤,不由得笑了起来,沈应鹤听见他笑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笑,笑什么笑!”
“除了我爹和我师父,你还是第一个给我夹菜的人。”秦昀川用筷子把那块肉分成几小块,夹起一块放到沈应鹤嘴边,这个动作结束两人都是一愣。
秦昀川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就想学着爹喂自己吃饭时的动作也给沈应鹤喂一口,沈应鹤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这个情景他把手收回来也不是,继续保持下去也有些尴尬。
就在他肠子都纠结得快打结时,沈应鹤啊呜一口把那块肉咬住,吃了下去:“快吃饭吧。”
秦昀川收回筷子,点点头,却半晌不动筷子,沈应鹤饭都吃完了,本还想再来小半碗,就看见秦昀川盯着筷子不放。
他还想问他又犯什么病,猛地想起自己方才咬住那块肉的时候,舔了一下筷子——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师父都没能给他改过来,最后只能作罢。
“要不我去给你换双……”沈应鹤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秦昀川欲盖弥彰一般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沈应鹤也不知道哪来的一阵冷风,吹得他后颈一凉,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成了秦昀川嘴里的那块肉。
在出发去离情楼之前,众人打算在武林盟修整两天,秦昀川也和崔永年完成了卢阳城的管理交替。
“这么说,先生这次不去吗?”
夜间,秦昀川叫来了崔永年,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议事。
崔永年点头:“卢阳城不能没有人坐镇,小生虽算不上有盟主这般威望,却也是武林盟的老人了,多少能管住这座大城。”
“那这次有多少人一起去?”沈应鹤腿上盖着毛毯,身上只穿着中衣,外面倒是披了一件外衣,崔永年眼尖,认出那是秦昀川不常穿的一件衣服。
秦昀川起身给几人续上茶水:“你我,再算上梁广,这次陈新和其他人都不去。”陈新的孩子这个月底就满月了,他肯定要留下来的。
“也算是轻装上阵了,这离情楼可是在高山之上,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崔永年道,“而且人若是多了,离情楼主怕是不会高兴……哦,或者该说,男人多了,楼主会不高兴。”
沈应鹤疑惑歪头:“什么意思?”
秦昀川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奇怪:“这离情楼,里头都是女人。”
沈应鹤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险些呛进鼻子里,瞪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崔永年看得好笑,替他拍了拍背,笑道:“小王爷久居浮溪谷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然是不知道江湖上的这些事情,像我们去过的听雪阁,与朝廷关系密切,以果园维生。而这离情楼,顾名思义,都是被感情伤了的人呆的地方,又因为这离情楼主痛恨男人,徒弟虽众多,却收的都是女徒弟。”
“那若是……若是……”沈应鹤伸手比划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问的问题,崔永年却看出他的疑惑,问道:“若是这些女徒弟思凡该如何吗?”
沈应鹤点点头。
“楼主不是全然无情之人,她虽然对男人痛恨不能,却对徒弟们很好,若是她们想要下山,受些惩罚就能走人。”秦昀川道。
“惩罚?”
崔永年拿起茶杯,却不喝茶:“嗯,惩罚,让楼主用鞭子在背上打一鞭即可。”
“怎么这样?那也是她们个人的选择……”
“小王爷,与山下人世险恶比起来,这一鞭子算不了什么。”崔永年打断了他的话,“她们受的不是鞭子,这一下山,便没有楼主照拂,她们也不能再用离情楼的名号,这一鞭子,是在告诉她们,从此以后与离情楼划清界限,不论好坏,一切都由自己承担了。”
“能受得住这一鞭子的人,至少下山后不会死的那么快。”秦昀川沉声道,“人情险恶,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应鹤没吭声,秦昀川知道他对师父的理解和他们都不一样,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毕竟鬼手神医可是把他当儿子宠着的,估计都不舍得打他一下。
“你说得对。”没想到沈应鹤竟然认同了他们的话,可下一句就狠狠在秦昀川心窝窝里戳了一刀,“若是师父离开前也给我一鞭子,说不定冬青就不会……”
崔永年叹了口气,要鬼手对小徒弟下这样的手,怕是会把他自己心疼得恨不得从浮溪谷跳下去。
“早些睡吧,小生也要回去休息了。”崔永年撂下这句话,起身回房去了。
秦昀川沉默着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也打算回去休息,没想到沈应鹤抓住了他的袖子:“……给你让点地方,今天晚上陪我一起睡。”
秦昀川看着他费劲地往里面挪动,给他腾出了一大块地方,这才发觉沈应鹤一个人躺在床上是多么小一只。
即便这样,沈应鹤还是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秦昀川脱了外衣,也躺了上去:“你有时候,真的很难琢磨。”明明说出那样的话,心最疼的是他自己,还总是管不住嘴。
沈应鹤闭上眼睛,松了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我从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秦昀川伸手把裹成花生的某人揽过来,成功收获一句不耐烦的“你知道个屁”。
能把沈应鹤弄得不耐烦的,目前为止除了萧云靳就是秦昀川了。
次日,沈应鹤醒得很早,鸡还没叫,他已经睁眼有一会儿了,只因为身边这人抱得实在太紧,他做梦都是被人用绳子绑起来,那绑匪还长着秦昀川的脸,简直就是噩梦。
他侧头去看秦昀川,这不是第一次和秦昀川一起睡觉,他从来不习惯身边有人,就连冬青都不和他一起睡,可当秦昀川躺在他身边时,他却一点想法也没有。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伸手在秦昀川脸上点了一下,紧接着就见秦昀川睁开了眼睛,那眸子里一点睡意也没有,尽是清明。
沈应鹤:“……”
哪有洞,他想钻进去。
偷袭还被抓到,他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