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思过
“我还真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沈应鹤坐在马上，靠在秦昀川身上，扭头去看后面正用妒忌目光盯着二人背影看的赵子命，他一个人骑着马，也没有带随从，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
秦昀川让他坐好：“别去管他。”
“之前你不是说去逼问过他了吗？有问出什么来吗？”沈应鹤揪着他的衣服，仰头靠近他，小声问道，“仇不郁那件事果然和他分不开关系吧？”
秦昀川瞄了他一眼：“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这不是怕被人听到吗？又不是什么能大声讨论的事情，快点告诉我啦。”沈应鹤的尾音拉得很长，颇带些娇气在里头。
秦昀川叹了口气，沈应鹤从来不知道他这种无意识的语气多有杀伤力：“是有点关系，在仇不郁宅子里发现的那个黑衣人是通过赵子命和仇不郁认识的，最开始大概只是想试试尸傀的制作方法，谁也没想到仇不郁的夫人会自告奋勇，来当试验品。”沈应鹤说话小声，他也不自觉的低头凑在沈应鹤耳边轻声说话，谁都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势在旁人看来会有多误会。
“赵公子脸都快挤成包子了。”陈新走在梁广旁边，回头看了一眼赵子命，笑了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在大男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要是哪天陈嫂子只和我说话不理你，你也会有这种表情。”梁广打趣道，陈新听得一愣，视线在赵子命身上扫了好几眼：“不会吧？赵公子是断袖？我们出来之前才听说他娶亲了。”
“他又不爱那个女子，真是苦了姑娘。”梁广意有所指地看向赵子命，刻意提高声音道，“也不知道赵老爷知道之后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赵子命闻言狠狠看向梁广：“管你什么事？”
梁广策马来到他旁边，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嘴脸：“赵公子，你既然不喜欢人家，干嘛还要答应订亲啊？难不成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你爹？”
赵子命想骂他嘴贱，又怕惊扰了前头的秦昀川，只好咬碎了一口牙，把气往肚子里咽。
几天后，一行人回到了卢阳城，城中虽无城主管理，百姓们还是和平常无二，见到秦昀川都笑着打招呼，倒是沈应鹤有些不自在：“你就不能放我下去？太丢人了。”
“你又不能独自骑马，摔下马去才叫丢人，坐好。”秦昀川拍拍他的背，沈应鹤只好装作镇定，略过那些打量好奇的目光。
“他们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看？我脸上又没写字。”沈应鹤郁闷不已，嘟囔道。
崔永年从后面跟上来：“大抵是看见你长得和告示上的画像很像吧。”
“告示？画像？”沈应鹤瞪大眼睛，“这不是追查逃犯才用的方法吗？”
崔永年用扇子遮住忍不住勾起的唇角：“画像把小王爷画得很是英武呢。”
沈应鹤抿了抿唇，英武……算了，不在乎了。
回到武林盟，赵子命也没脸再跟着众人进去，只好扭头回了自家，却也没忘记让人打听秦昀川何时出发去离情楼。
“这么些日子，你跑哪里鬼混去了！？”
赵子命才刚踏进大门，就听一道威严声音响起，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爹不是在落梅城吗？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吗？
赵老爷虽拄着拐杖，年事已大，却也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他身后跟着赵子命的未婚妻子，那美貌女子看着他时眼睛里都是担忧。
“我，我去找老友叙旧了。”赵子命随便扯了个谎，反正他爹也不知道他去见谁，谁知赵老爷一听这话，一拐杖就打在了他腿上。
他爹从来没打过他，这一下子的确是出乎意料，赵子命被打的身子一歪，跌坐在了地上，他敢断定，这一拐杖下去，不是青肿也得破皮，他爹的手劲可是年轻时在战场上练出来的。
“爹！你打我做什么！”赵子命心中委屈，猜到可能是未婚妻告状，便瞪了女人一眼，这一下也被赵老爷看在眼里，又是一拐杖打了过去：“你瞪若兰做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我只不过出去了几天，你竟然给我闯出这的祸！”
赵子命心中一震，难不成他爹知道他做的那些勾当了：“爹，你，你听我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有胆子往小倌馆跑，没胆子承认吗？”赵老爷痛心疾首，指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你个混账东西，你这是耽误了若兰啊！”
他年轻时和住在战场上没两样，赵子命也是夫人带大的，等他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夫人却先走一步，留下他和这个见了他只会发抖的儿子，儿子也不和他亲近，成天跟在那个武林盟的秦昀川后头献殷勤。
本以为给他找了门亲事能让他安定下来，没想到小倌馆的人找上门来，说是赵子命的姘头，要他为自己赎身，气得赵老爷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赵子命一听这话，反而松了口气，和那些暗地里的勾当比起来，这事儿算不了什么，谁知赵老爷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你给我呆在家里闭门思过！没我的同意，哪也不许去！”
几个家丁把赵子命拖进房里，大门一关，铜锁一上，连一口饭都不给赵子命留，这下赵子命彻底傻眼了。
……
“盟主，赵公子被罚闭门思过了。”梁广附身在秦昀川耳边道，“赵老爷很生气，听说城里的几个大夫都被请过去了。”
秦昀川摆摆手，梁广退下了。
他坐在武林盟中庭院子里，这里离后厨很近，也是武林盟中太阳最好的地方，沈应鹤正略显生硬地帮着厨房里的婶子们带孩子，几个小毛头好奇地靠在他身边，看他将手里的一副鲁班锁解开又合上。
阳光落在他脸上，从秦昀川的视角看过去，连他后颈上的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时光安定，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几天后又要踏上颠簸路程。
崔永年拿着几封信从廊下经过，看见秦昀川坐在一边，再看看那边的沈应鹤，便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盟主，皇上那边回消息了。”
秦昀川将目光收回，起身去接崔永年递过来的信，看过两遍之后，将信中大致消息告诉崔永年：“没什么大事，青谷镇的援灾款拨下来了，孔峯那边怎么处置还不清楚，另外朝中最近不是很太平，不过这和我们没多大关系。”
“若是没多大关系，皇上也就不会在信中多提一嘴了。”崔永年从走廊跳了下来，几个小孩儿从他腿边跑过，他赶紧让到一边，继续道，“小生虽然猜不出天子心思，却也能给盟主点两句。”
“先生请讲。”
“不太平，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他想把小王爷带回去。”崔永年话说到这里，就见秦昀川眉头一皱，笑着拍拍他肩膀，“这第二嘛，小生听说武林盟在落梅城的据点已经在建了。”
秦昀川嗯了一声。
“不过小生猜盟主你暂时不会同意这件事，武林盟在卢阳城还能有一席之地，迁居落梅城就会受人所制，恐怕是没那么方便了。”崔永年想得也是秦昀川之前想过的，若是前世的秦昀川，必定会同意他的说法，可现在的秦昀川已经死过一次，他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先生想错了，我会同意的，哪怕是整个武林盟都迁居落梅城。”秦昀川道，“和朝廷合作，是我们立下威名的最好方法。”
“可……”
“先生是想说就算我不在乎那些名利，却也要为盟中的大家想想吗？”秦昀川笑道，“我自然想到了，可先生你看，侯宣被杀，仇不郁，赵子命，再加上听雪阁都要受西蛮控制，我们除了和朝廷配合，还有什么办法？江湖终究是江湖，上不了台面。”
崔永年皱起了眉头，显然对秦昀川的话有些动摇。
“先生你见证三代盟主轮换，武林盟可有任何起色？没有，我们也不过是组织大了些，和听雪阁离情楼没有什么区别。”秦昀川拉着崔永年坐下，沉声道，“这也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武林盟究竟该何去何从？是就这样维持下去，还是寻找新的出路？若是先生，先生会如何选择？”
“……小生不知道，但稳定总是首要考虑的。”
“嗯，新出路有风险，先生考虑的极是，但万一换个方向会让武林盟更壮大呢？”秦昀川苦笑道，“没有人愿意久居人下，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也不过是北辰平民罢了，既然如此，有更高的机会摆在面前，为何不试试看？”
崔永年点点头：“盟主说得也不无道理。”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回头就给皇上回封信，辛苦先生听我说这些了。”
“这倒没什么，你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崔永年笑了起来，“现在这里是盟主的用武之地，想做什么大胆去做便是。”
“喂！不要把那个往嘴里塞啊！”另一边，沈应鹤惊慌失措地拉住一个小毛头的爪子，从他嘴里把鲁班锁的一个部件拿了出来，小毛头一点也没意识到危险，坐在地上笑个不停，把沈应鹤看得目瞪口呆，“……不会是傻了吧？”
“也许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秦昀川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