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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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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前,仇不郁的府邸。

    “都怪属下不力,请主上责罚!”

    仇不郁手中紧握着夫人的手,想起这个女人在刚嫁给他的时候,这双手还是那样白皙细嫩,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现在却因为怪病变得如同枯树一般,甚至将死一般剧烈颤抖着——如果昨天晚上没有出变故,现在至少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那手下见仇不郁一直不说话,心中恐惧更甚,上一个任务失败的手下已经被扔进了万毒坑,连具全尸都没剩下。

    女人突然眼珠爆睁,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仇不郁还没作出反应,女人就已经松了浑身力气,再看时早已没了气息。

    仇不郁冰冷地看着这个和他记忆中一点也不一样的妻子,他想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为什么呢?”仇不郁抬头问自手下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外的黑衣人,“你们不是说这件事一定会成功的吗?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黑衣人声音沙哑,整张脸都被黑布蒙着,说话时是带着明显西域口音的话语:“浮溪谷,可以救她。”

    “我已经去过了!我连鬼手都找过了!就算是鬼手他徒弟都说了救不了!救不了!!”仇不郁暴起,气郁攻心之下抓起战战兢兢的手下脖颈,竟是将他脖子拧断扔到了黑衣人脚边,“我去了不止一次!不管我再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浮溪谷,可以救她。”黑衣人还是这句话,却在仇不郁即将更加愤怒时补充道,“鬼手神医,救活过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人,他也可以。”

    现在的仇不郁就是一只被逼到了绝路的野兽,即使黑衣人说的话听起来再没有依据,甚至是违背常识,他也要抓住这渺小的希望。

    仇不郁转身把女人抱起来,却在这时看见女人的脸上和身上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且这伤口还在不停变大——简而言之,女人才刚刚死去,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仇不郁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想要阻止这一切,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捅了一刀,刀尖直直从他的心口穿过,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在还在不停腐烂的女人身上,让她更多了一丝恐怖。

    “这毒,无药可医。”黑衣人笑得粲然,“你的夫人,不过是一个失败品而已,现在你也失去了价值,去死吧。”

    他说着竟然将刀刃在血洞中硬生生旋转了一圈,仇不郁却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反手掐住这人的手腕,“咔擦”一声,居然将他手腕捏碎!

    还不及黑衣人惨叫求饶,仇不郁已经抽//出身,反身夺过刀抹了他的脖子。

    许久之后,仇不郁任由胸口伤口血流不止,眼神却落在了已然看不出人形的妻子身上,绝望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嘶嘶作响。

    “……浮溪谷。”

    ……

    “冬青?”

    沈应鹤不敢轻举妄动,轻声唤了一声冬青,许久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涌起——方才机关只是被触动,却没有听见任何人声亦或是动物受伤的声音,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某个人回来了,那就是已经在浮溪谷机关上过当的人又打回来了。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但沈应鹤心里总有些不安,并且这种不安愈来愈加剧。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好可怕。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那些一个两个烦人却难得靠得住的家伙们一个都不在?

    他也不想依赖他人,可看看他自己,他的腿,他的身板,现在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查看外面的情况……他该怎么办?

    “……砰通。”外头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其中夹杂着让人心惊胆颤的粘腻声,沈应鹤很惊奇,外面那么大的雨,这种粘腻声却是那样的明显。

    这是血液成堆流动的声响。

    有人受伤了?是什么人……会是冬青,吗?

    沈应鹤心里一咯噔,整个人都僵住了,真的会是冬青吗?

    门外又是一声惊雷,吓醒了怔住的沈应鹤,也就是在这时,一阵大风卷席着浓重的血腥味将房门猛地吹开,外面黑云压境,雨点噼噼啪啪落在来人的身上,那阵血腥味便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然而沈应鹤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拎着的那人身上——即便湿透,他也能认出来那是师父亲手缝制的,他和冬青一人一套的新衣。

    冬青一直藏着这身衣服,不知道怎的今日拿出来穿了。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冬青却只是把袖子往上一卷:“这样就看不出来衣服小了。”

    现在那身衣服上的线头依然清晰可见,可见师父的手艺拙劣——如果没有染上血色的话。

    “……救她。”来人将另一只手上抱着的人放在他面前,也许该用“东西”来形容了,因为这人已经看不出来任何人形,只是一具破败的残体罢了。

    沈应鹤的目光牢牢地被明显已经了无生气的冬青吸住,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和师父学医术,如果他不那么精通,说不定这个时候还有期待冬青还活着的余地——可他已经看过那么多人死去,人死如灯灭,死人是个什么样,他连看第二眼都不用就知道。

    仇不郁目光如灰,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手上的冬青也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那双手不久前还和沈应鹤握在一起,他应该一直这样温暖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指无力地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救她。”仇不郁重复道。

    沈应鹤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一样的哭声,他也不想哭,不想在冬青生命最后一刻还这么不成熟,只是眼泪止不住。

    仇不郁目光一颤,倏地上前掐住了他细得看上去随便用点力就能掐断的脖颈,沈应鹤被他掐得哭声一顿,脸顿时憋得通红,却无力挣扎。仇不郁怒吼道:“我让你救她!!”

    “咳咳……那些吃人的事情……原来都是你们搞的……”沈应鹤艰难地垂眸去看冬青,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模糊了视线,沈应鹤一时间竟然有些绝望——他甚至看不清冬青死前的模样,他就那样低着头,就像从小到大冬青一犯错就这样把头埋下去等着挨骂一样。

    仇不郁还待说些什么,却觉得手中一阵刺痛,他心下一惊,松开了沈应鹤,只见从手中开始,一道细小的伤口逐渐向周围扩散,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眨眼间的功夫,伤口就已经腐蚀掉了他半条手臂。

    “啊啊啊——!!”疼痛比之前被钻心还要剧烈,仇不郁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似乎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一直努力向那具只剩下白骨的尸体靠近,终于只剩些许距离时,那道伤口已经吞噬了他半张脸。

    须臾之间,仇不郁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摊血水。

    沈应鹤被仇不郁甩在了地上,他沉默着,慢慢地向冬青爬过去,用冰凉的手掌贴上同样冰冷的冬青的脸。

    满打满算,他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七。

    可这短短的十七年,他已经体会了两次失去亲人的痛楚,就像他没想到有一天母亲会离开自己一样,他也没想到冬青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在这一柱香都不到的时间里,冬青的身体就不再温热。

    他将冬青拉到怀里,用手一寸一寸地向外面爬去——他要把冬青身上的血色洗掉,他要让冬青干干净净地走。

    “……这是,怎么回事?”

    梁广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秦昀川让他带给沈应鹤的甜品吃食,呆呆地站在浮溪谷门口,看着并排仰面躺在地上,仿佛离开人世许久的两人。

    沈应鹤听见声音,疲累地睁开双目,眼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

    秦昀川接到梁广消息时,已是半日后了。

    他牵过一匹快马,让人把消息带给在武林盟等候的萧云靳,自己则快马加鞭朝着浮溪谷的方向赶去。

    大雨之中,秦昀川伸手抹了把脸,眸中是难得一见的慌张。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他没有让梁广去送东西,而是自己亲自去,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哪怕他能早一点到呢?

    想起梁广短讯中写的短短两句话,他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于他而言,冬青是个还在成长中的小徒弟,他甚至已经让崔永年为冬青安排好了练武的一套班子,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就已经难以接受,更何况把冬青看作亲兄弟,甚至胜过亲人的沈应鹤?

    秦昀川不敢去想现在的沈应鹤会是什么样子,他只想快些赶到沈应鹤身边。

    在他走后,又一匹黑马于暴雨之中从卢阳城中呼啸而过,马背上萧云靳的目光带着刺,缰绳几乎要嵌进皮肉,可他却毫不在意,只用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驾——!!”

    北辰许久没有过这样大的雨,这场雨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洗刷掉血污的同时,一些事情也在逐渐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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