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谈
大腹便便的城主早就打着呼噜趴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掌事满头是汗地站在秦昀川身边,动也不敢动。
他可是听说过眼前这个年轻人,听说他手下有把神剑,杀人不见血,他可不想随便丢了自己的脑袋。新城主也是个不中用的玩意儿,比起上一位差远了,上位主儿好歹和盟主关系不错,却不是和他关系不错,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新城主迁罪于自己。
“盟主,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掌事斟酌道,忽地就见秦昀川站了起来,眼看着他的手放在了腰上,掌事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他赶紧用衣摆把手盖住。
秦昀川将一份小包裹放在了依然剩下不少山珍海味的酒桌上,桌上饭菜他都没有怎么吃过,从头到尾都在喝酒,眼下却不见一分醉意:“这是见面礼,改日再来拜访。”
掌事连连点头,一路把秦昀川送到了府外,眼见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就要走了,秦昀川又停住脚步,转过头问道:“方才城主说的那件事,可曾有派人去调查?”
“有……有去过两队人,都是无望而返。”掌事顿了顿才想起来秦昀川问的是刚才城主说的“奇事”,“后来闹得人心惶惶,也就没人敢去过问了。”
“是吗?”秦昀川沉声道,“既然城主事物繁忙,还请掌事明日拟一份单子送到武林盟,交给二当家。这件事武林盟接了,我会亲自去调查。”
好不容易送走秦昀川,掌事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放松不少。
这件事他本就有意推给武林盟,现在秦昀川主动接过去也是好事,这块烫手山芋他们已经没法再捂着了。
这哪里是几个孩子失踪的小事?闹不好可就是杀头的大罪!
秦昀川来时没有骑马,也没有让人来接,回到武林盟时已经是深夜,路过崔永年的房间时,他的房内还亮着烛火。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就听房内崔永年咳嗽了两声,紧接着门便被推开,两人看见对方都有些惊讶。崔永年掏出怀中帕子捂住了嘴,又咳嗽几声才堪堪停下来:“盟主才回来么?”
“嗯,心中有事便走得慢了些,对了,我能进来坐坐吗?”
崔永年给他让开地方,跟在他后面把门关上,才坐了下来:“盟主大晚上地还不休息,想必是在为心中的事困扰,不如说出来,看看小生有没有办法替盟主解忧。”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给自己找了点事做。”秦昀川自己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喝,“这茶水怎么是凉的?”
“小生夜间不喜饮茶,便没有叫下面的人准备。”崔永年把帕子收了起来,见秦昀川把茶杯放下便知道他是不准备喝了,就坐着没动,“盟主说的事小生大致能猜到,那件事汪坤是处理不好的,我们接过来倒也方便,不过看盟主的表情,这是要自己去办吗?”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方才路过门口才想着要不要来找先生商量商量,先生可有什么见解?”秦昀川道。
崔永年笑了起来:“小生哪里有什么见解,盟主想做,大胆去做便是。盟主这么说,想来应该是有了自己的决定,盟中就放心交给小生,之前如何,以后也是如何。”
“距离这里最近的出事的村子是哪里?我想这两天就出发。”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距离山下村不远的竹山村,我听梁广说了,盟主就是在山下村被人救起的,从山下村去竹山村只需半日路程。”崔永年话刚说完就止不住地又要咳嗽,见秦昀川脸上露出担忧神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盟主莫要担心,老毛病了,治不好的。”
“……万一能治好呢?”秦昀川忽然想起沈应鹤,“救我的是那村中山上浮溪谷中的人,说不定……”
崔永年摇摇头:“小生这是心病,心结解开才能痊愈,但能解小生心结之人远在天边不知去向,盟主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才最重要……时辰不早了,盟主回去休息吧,小生也要歇下了。”
秦昀川只好离开,走前还听见崔永年小声的咳嗽声。
“浮溪谷吗?”崔永年坐在桌边,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玉戒指,那玉戒指成色并不算好,打磨手法也略显生疏,看上去已经佩戴多年,遮不住老旧,崔永年的动作却十分珍惜,“……没脸回那个地方的又何止小生一人呢?”
……
“他还在外面吗?”沈应鹤一夜未睡,疲惫地听着窗外隐约打斗声。
冬青苦着脸点点头,脖子上的伤口被沈应鹤处理过后已经缠上了一层白布。
昨日仇不郁不肯说出实情,沈应鹤也就不愿意医治,仇不郁情急之下竟然打算再拿冬青威胁他,气得沈应鹤开启了谷中机关,仇不郁就在外头和机关打了一晚上,主仆俩也在房内守了一晚上。
“机关是师父设下的,那家伙闯不进来,不过他要是一直不走,这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冬青叹了口气,“要是我昨日没有放他进来就好了。”
“你也是以为他是普通人才不小心放他进来的,不是你的错。”沈应鹤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在身上掏来掏去,冬青不解道:“小谷主这是在做什么?”
“我生气,所以我打算出去教训教训他。”沈应鹤咬牙切齿道,“这一晚上他打坏了我多少奇珍异草!师父种下的苗子都被他毁得差不多了!”
“小谷主你冷静一点!你要是出手了那人就没命了!”冬青按住他,“他要是死了,我们可就和江湖扯不开关系了!”
沈应鹤一听这话,只好咽下这口气。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外头传来巨大的机关闭合的声音,冬青小心翼翼从窗口探出头:“看来他走了……门口的机关收回来了,应该是他被打走了。”浮溪谷机关一旦开启,除非从内部按下开关,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进不来。
“……他那夫人脸色发青,如果不是吃了毒物,怕是吃了什么大忌之物。”那条大蛇吐着信子爬到了沈应鹤脚边,被他拽起来盘在了腿上,蛇头高高昂着想去拱他的下巴,沈应鹤一巴掌糊在了蛇头上,“你也是,刚吃完饭别来拱我。”
大蛇失望地把头盘在一边,沈应鹤心理学有事没空安慰它:“冬青,你前阵子是不是和我说过山下张婶子听说些什么?”
冬青挠了挠头:“有吗?我不记得了。”
……
次日清晨,秦昀川练完武冲了个凉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准备去前厅吃早饭,今日他还要去城里逛逛,武林盟也是会接民间委托的,有几件大事他需要亲自去一趟,谁知一出廊门就被崔永年的扇子拦住了。
“盟主,小生要是你,就不会现在去前厅。”崔永年的气色看上去比昨晚上好了不少,“前厅可是有旧人造访,盟主最好考虑考虑。”
“……是赵子命?”秦昀川想起最近快到春分,这前后似乎也是赵子命的生辰,如果他记得不错,今日赵子命应该是来请他去参加生辰宴的。
前世他念及挚友之情,慷慨赴宴,也是在那个时候赵子命为他“引见”了一位来自西蛮的将军。
崔永年话中有话,秦昀川又何曾不知道?崔永年向来看不惯赵子命这种嚣张跋扈的贵人子弟,前世他听这种话听多了,后来崔永年也就不说了,再后来,崔永年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现在想想大抵也与赵子命脱不了干系。
“小生知道盟主在这方面不喜欢听劝,毕竟赵公子与您年少相识,那就不……欸?”秦昀川拍了拍崔永年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越过了他,却不是朝着前厅的方向,而是奔着后院去了,“盟主你这是……”
“我去找梁广收拾路上要用的东西。”秦昀川摆了摆手,转身拐进了胡同口,留下崔永年在原地。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今天没出太阳啊!”梁广怀里抱着一堆杂物从他身边路过,闻言停了下来,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先生你没事吧?”
崔永年忍住往他头上砸扇子的冲动,他这扇子可是精铁做的,砸下去指不定要在他头上破个多大的洞:“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做甚?”
“哦,盟主让我收拾一些东西,说是最近用不到。”梁广嘿嘿笑了笑,“我在前厅看见姓赵的了,怎么没见盟主过去?”
崔永年用扇子指了指后院:“盟主还等着你呢,快去吧。”
把梁广送走之后,崔永年又站了一会儿,自己朝着前厅去了。
赵子命等了好一会儿,茶都喝了两盏,也不见秦昀川出现,一边的下人一句话也不敢吭声,崔永年来的时候赵子命正好站了起来,看样子是不打算等下去。
“赵公子这是要走了?”崔永年笑面虎一般迎了上去,“怎么不多喝两杯?”
赵子命心想你这又不是好酒,再多喝他就要忍不住上茅厕,可崔永年又是秦昀川尊重的先生,赵子命也只好陪着笑脸:“家中有急事,明日再来拜访。”
崔永年朝他挥挥手:“您好走……我们盟主明天也好出发了!”
话音落地,就见还没跨出二进门的赵子命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