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城主
武林盟坐落在距离浮溪谷至少三天路程之外的卢阳城中，若是向西再走半个月，就是大辰如今的皇城落梅城，两座大城正好遥遥相对。
秦昀川回到卢阳城时，正好赶上城中大集，街上熙熙攘攘，因为城中不允许骑马，他和梁广便将马匹交给盟中来接人的小喽啰，这才进了城。
街上不少人认得这位不久之前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年轻人，纷纷停下脚步向他打招呼。
“城中换了新的卢阳城主？”秦昀川笑着与众人闲聊着，聊到这件事时秦昀川的脸上带上了些许不解，“上一任城主不是做得很好吗？怎的突然换人了？”
“盟主你不知道，这是朝廷指派下来的新官，名叫汪坤。”梁广边护着秦昀川向前走，边小声道，“上任城主已经被他斩了……”
“什么？”秦昀川心下一惊，上任城主侯宣与他相识许久，两人算是忘年交，秦昀川来这里接任之前还特意与他通了书信，两人相约一定要好好聚一聚，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嘘嘘……”梁广拉住他，“街上肯定有他的手下，今天可是三个月一次的大集，人多眼杂，有些话我们回去再说。”
秦昀川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便加快脚步往武林盟赶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远远地就看见了正在等着两人的二当家，副盟主崔永年。
崔永年一身书生气，身材修长，腰间别着一柄纸扇，虽然已过不惑之年，看上去依然如同风中立竹，算起来他已经位居副盟主之位三十余年，盟主换了再多人，身后的第一人依旧是他。
“恭迎盟主。”崔永年迎上来，将两人带进了武林盟。
“许久不见崔先生，先生身体可还好？”秦昀川很尊重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老先生，与他并肩而行，路上不少手下向二人行礼，秦昀川也没有变动位置，这一举动让崔永年很是受用：“小生身子硬朗得很，多谢盟主关心。盟主一路奔波归来，本该让盟主您先去沐浴休息，可眼下有件事小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先生有话直说。”秦昀川向梁广使了个眼色，梁广为二人关上房门，识相退下。
“辰朝丞相换人了。”崔永年与秦昀川前后落座，脸上表情严肃，“接任陶涣的是他的独子，陶渊。此子一上任便是雷厉风行，不过目前还没有要对我们下手的意思，盟主你要注意。”
“我知道。”武林盟在江湖上的地位其实很微妙，虽然是江湖第一，底下帮派却不是很服，尤其是新旧盟主换任之际，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还有一件事，我们收到了来自朝廷的信件。”崔永年蹙眉道，“信件是陶渊送来的，除去日常问好，并没有其他内容。”
“是吗？”秦昀川揉了揉眉心，“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处理，眼下我还想问先生……”
“城主的事情吗？看来梁广那小子已经告诉你了。”崔永年为秦昀川倒了一杯茶水，缓缓推到他手边，“还请盟主节哀顺变。”
“新城主是什么人？”秦昀川听出他不想让自己多管这件事，可事关挚友，他没法放任不管。
崔永年站了起来：“小生就开门见山和盟主说吧，那人不是坊间传闻所说由朝廷派来的，这人私下与仇不郁有过深交，在小生了解到更多之前，还请盟主静待，不要打草惊蛇。”
“仇不郁？”秦昀川闭上眼睛，“这次埋伏我的人说不定也是他派来的，武林大会时他就处处看我不顺眼。”
崔永年垂眸：“小生也是这么想的。”
秦昀川冷静了一会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找时间我要会会新城主，把见面礼准备好。”
崔永年抽/出腰间纸扇，展开挡住了微微勾起的唇角：“早就准备好了……对了，我听梁广说起浮溪谷，盟主是怎么和浮溪谷搭上关系的？”
“是那位小谷主救了我一命。”秦昀川搓了把脸，“下次若是有机会，定让先生与他见一面。”
崔永年笑着应下了，把人送去休息之后，才把扇子收起来，心想哪来的小谷主？如果那个老家伙让位了，前两天与他下棋耍赖皮的难不成是鬼？
秦昀川沐浴更衣过后，梁广就拎着几个小包找了过来：“盟主，我照你的吩咐去城中买了各色糕点，你要尝尝看吗？”
“带着吧。”秦昀川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剑，挂在了腰间，“你随我去一趟书房，我要给浮溪谷去封信，顺便把这些糕点寄出去。”
“是给那个小谷主吗？”梁广的脑子终于转过弯了，亦步亦趋地跟着秦昀川。
秦昀川看了他一眼：“脑子转太慢了，回头儿让先生找人给你上点油。”
……
“外面的确有人经过的痕迹。”
冬青把窗户关上，沈应鹤靠在床边看书：“是吗？什么痕迹？”
那晚秦昀川异常的反应他有注意到，心中留了几分小心，待他走后特意让冬青出去查看了一番，没想到真的有情况。
“应当有人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树上窥探过，那里留下了不浅的脚印。”不速之客没有抹去痕迹，如果不是武功不好，就是看不起他们，就连秦昀川都只是察觉到有人，那就说明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肯定是那姓秦的招来的人，又是江湖人。”
“不要放在心上了，谷中机关还没启动，就说明他还没有进来。”沈应鹤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在了一边，朝冬青招招手：“来睡会儿吗？”
冬青摇头：“我去外头守着。”
谷中的外来人离开了之后，竟然显得格外清净，沈应鹤嘴里含着两颗松子糖，昏昏欲睡，就在即将会周公时被一声惊雷惊醒了。
“冬青——！”沈应鹤猛地坐了起来，冬青却没有及时回应他，沈应鹤暗道不好，伸手拽过自己的的轮椅，费劲儿地把自己腾了上去，转着轮椅出了门，谁知一出门就撞上了面色铁青的冬青。
冬青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下已经见了红。
“谷……谷主……”冬青咬着牙，想让沈应鹤赶快离开，身后这人却更用力了一些，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他死了倒是小事，他更怕这人伤害到沈应鹤。
若不是他放松警惕，以为是山下村民来敲门，必然不会让沈应鹤陷入如此境地。
冬青后悔不已，这时那威胁着他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你就是鬼手的徒弟？”
他的话是对沈应鹤说的，沈应鹤双手紧紧抓着轮椅轮子：“把他放开再说话。”
“……看来没错了。”来人动作利落地把匕首收了起来，沈应鹤还没把心头的石头放下来，这人就用更加利落的速度跪了下来，“求小神医救救内人！”
“这就是你的求人之道吗？”沈应鹤把冬青拉到自己身后，确认冬青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还跪着不起来的男人。
男人面上无须，四十多岁，听到他的话时竟是红了眼眶：“若不是到了穷途末路，我也不会作出这等无赖之事！可若是能救内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给小神医你当牛做马……”
沈应鹤与冬青对视一眼，冬青皱着眉头点点头：“他的确是带了个女人过来。”
“算了，救人要紧，你把人带进来吧。”沈应鹤见他态度诚恳，便勉强应了下来，想着等救完人再收拾他也不是不行，谁知话音未落，那男人竟是喜极而泣，砰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把沈应鹤吓得往后一退，还未等他反应，男人已经快去快回，把他的夫人带了进来。
被他抱着的女人面容姣好，只是眼下青黑一片，看来是已经病入膏肓多日，冬青把人领到空房里，男人把怀中人放在了床上，识相地在一边站着，眼中满是担忧。
沈应鹤一边做准备，一边问道：“是什么病？有哪些症状？”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反而支支吾吾起来，沈应鹤不耐烦道：“你夫人情况危急，若是误了时辰，我可没法从阎王手里抢人。”
“最开始只是嗜睡贪吃，可到了后来，她的饭量越来越大，日常吃食已经无法满足，但她却越来越清瘦。”男人终于道，“试过了许多办法，一点用也没有，最近更是什么也吃不下，成日昏睡。”
“……你在说谎。”沈应鹤为女子把过脉后，沉默良久，又在女子腹部试探着摸了摸，“她最近可不是什么也没吃。”
男人一愣，似乎是被他看清楚了心中想法，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告诉我，她吃了什么？”
……
“哈哈哈哈哈……盟主真是豪爽之人！”
卢阳城新城主挺着大肚子，与秦昀川酒过三巡后已经是一副醉态，凑过来又被一边的梁广不经意挤了出去，还不忘小声和秦昀川说话：“有件奇事不知盟主听说没有？”
秦昀川还以为他会是什么心思深重之人，没想到就是个草包，心下不耐烦，正要起身离开，就听这人自言自语道：“那……那山下村里出了个吃小孩儿的怪物！”
“什么？”秦昀川没听清，随口问了一句，就听城主边上的掌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是真事儿，盟主。几个村中都有不足周岁的孩童失踪，有找到过两个，只不过……”
“……找到的时候都只剩下了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