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欢
chapter15
苏半棠直接就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快进到这个地步了。
双唇软软地贴了下，就离开。很快。
沈灼好似也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她。
苏半棠刚要说什么，他却再一次低头，吻住她唇。
这一次的时间稍久些。
果香，酒气，烟草味，两片柔软在嘴唇上辗转。又凉又软的触感，有点像果冻——苏半棠脑子空荡，却莫名联想到这个。
然后沈灼放开了她。
苏半棠从茫然中收回神思，目光转动到面前的沈灼。
男人就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维持着低头看她的姿势，直直看着她，像要把她看出一个究竟。
苏半棠很难得地从沈灼面上见到了那样的表情——直白的怔愣，错愕，费解，好像刚刚低头主动亲吻的人不是他一样，好像惊讶于自己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样。
苏半棠有点不知所措，心脏却没法控制地猛烈跳动，猛烈到她觉得心跳声是不是太大了。
昏黄路灯在冷风里仿佛摇晃了晃。
沈灼从短暂的怔松中恢复，睁了睁眼，退开两步，对苏半棠道：“抱歉。”
抱歉？
苏半棠动了动唇，无法体会他这个“抱歉”是什么意思，自然也没法把话接下去。
沈灼抬手揉了揉眉骨，“刚刚的举动有些太唐突了。抱歉。如果你感到困扰，可以跟我说。”
“……”苏半棠说不明白这一刻她是什么心情。
就好像一块本该好好品味的水果糖，硬生生从喉咙口咽下去，还没来得及尝出酸甜滋味，就溜走了，噎得人难受。
他觉得亲吻她是一件需要道歉的事？
“抱歉。”沈灼情绪调整得很快，这时候已经朝她很淡地弯了下唇。
苏半棠深吸口气，“那唱歌呢？我刚刚说的唱歌。”
沈灼单手插兜，“我唱得不好。”
“你今晚不是想让我高兴起来吗。只要你开唱，唱什么样都行。”苏半棠好像憋了一口气，和他杠上了似的，非得要他满足她这个要求。
沈灼无奈，“我唱得真不好。”
苏半棠佯装生气地抹了把嘴唇，在他刚刚亲吻过的地方用力一擦，那派头，简直像能抹去他刚刚留下的所有气息痕迹。
“糊弄人。我学过音乐，你嗓音条件很优越。”
沈灼扬眉，新奇道：“你学过音乐？学的什么，声乐，器乐？”
苏半棠知道沈灼在顺势转移话题。她还计较着让沈灼给她唱歌的事，努力想把话题拐回去，“我学什么和你唱——”
话到一半，沈灼拉起她的手，指尖游移到了她的手指指腹，在薄茧的地方轻轻蹭了下。
“学的弦乐？”他低眼观察她手指。
苏半棠不想跟他谈这个，又舍不得把手从他掌心抽离，声音硬邦邦道：“沈先生，你再不唱，我要生气了。”
就像个小孩一样，要生气了还提前通知一下，我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拿腔拿调，甚至有点无理取闹。
沈灼抬头看了眼苏半棠，松开了她的手，朝着几步外的轿车叹道：“上车吧。风大，你穿的少。”放弃了跟她在唱不唱这件事上纠扯。
苏半棠看低头，瞥一眼那只被沈灼放弃掉的左手，心里空落落的。
沈灼往副驾位走去，见苏半棠半天没跟上，回头，询问她，“不然我还是把司机叫过来？”
苏半棠摇头，摁下钥匙解锁，“说好我来开车的。”
-
早先就坐过沈灼经常开的这辆宾利，皮椅宽大舒适，苏半棠调整了一会座椅高度，熟悉了两下操作，扣安全带，点火，发动。
从停车场绕出去，扫码付停车费，又驶过一段路。
深夜车少，这段路的路灯是冷白色，薄薄一层铺在挡风玻璃上，有点像月光，又不像。
沈灼今晚揉了好几次额头，看起来真是喝多了不适。
他陷在副驾椅背，微阖着眼，右手手肘抵在窗沿，手指按着太阳穴。
良久，苏半棠听到身边传来男人的低音。
“小棠，今晚你的同学聚会，迟到是我不对。带你去跟我熟人玩，没照顾好你是我不对。”竟然又在给她道歉。
苏半棠放缓车速，余光瞥他一眼。
男人支着额头视线斜向窗外，黑眸敛在眼睫阴影下，看起来有点疲倦了。但很奇怪，即便如此，他的仪态依然比大多数人都好。
苏半棠收回目光，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会才说：“今天已经结束了。”零点过了，新一日没必要再提昨夜的事。
沈灼也“嗯”了声。他看了会窗外掠过去的绿色香樟，忽然放下手臂，转过上半身，撑开眼皮看向苏半棠。
“我觉得只要我道歉的次数足够多，足够诚心，小棠总会高兴起来。你觉得呢？”沈灼很少有令他执着的事，但一旦有了，好像就会像当下这样，较量似的一定要有个结果。
苏半棠并不真正了解他，只是终于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着道歉弄得沉不住气。
她问：“还有呢？”
“还有？”
苏半棠深吸口气，总算问出口，“韩以宁呢？你和她晚上在酒店大门口怎么回事？”
沈灼低笑一声，听出她说话终于不再是憋了一晚上的苦闷调子，“审问犯人呐。”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解释，“和她认识，见完合作对象出来碰上了，随便聊了两分钟。”
“哦。没了？”
“还有什么我想想。我跟她挺早以前就认识了，关系算熟。她这两年好像进了娱乐圈，这个具体细节我车祸后也不记得了。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半棠望着前路一本正经点点头，“哦，知道了。”
沈灼拉长眼尾歪头看着她，过一会又无声地笑。
苏半棠没憋住，最后也“嘁”地笑了一下。
笑完她肃敛容颜，道，“不要笑了。又不好笑。”
沈灼慢悠悠靠回椅背，望着车前方绿荫道下的长路，“小棠，我以前应该很喜欢你。我们前两年交往的时候，我应该很喜欢你。”
听到这里，苏半棠心里一紧，有点慌。
前两年他们根本不认识。
但沈灼这么说，但好像又让她很高兴。
那阵高兴盖过了撒谎的慌乱，苏半棠轻快回，“上个月在医院，你不是还说我不讨你喜欢吗。”
沈灼想了下，他好像是说过这句话，说她不讨人喜欢。
他哂笑。这小姑娘，还记仇啊。
“那我现在收回那句话。”
“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喜欢你。”
苏半棠觉得，不久之前被她强行咽下喉管去的那粒糖，慢慢在身体里化开了，沁得五脏六腑都有了酸甜味道。
-
沈灼倚在座位上假寐，苏半棠按照地址，把车开到了嘉南的别墅区。
大门值夜保安看到副驾上的沈灼，放了行。接着沈灼给指路，苏半棠在广袤无人烟的小区里绕了绕，总算是把人送到住所，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别墅。
在花园下车，苏半棠把车钥匙还给沈灼。
沈灼示意了下不远处的别墅大门，“今晚先住这吧，还有很多空房。”
他的意思是，留宿？
苏半棠眨巴了两下眼，一下子联想到了很多少儿不宜的东西。
虽然沈灼可能完全没那个意思。
她觉得不太合适，摇摇头，“太打扰你了，也不太方便。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么晚你怎么回去？打车？你一个年轻女生。”
“没事，之前做代驾也经常半夜回家。”
“我把老卢叫出来，让他送你回去吧。”
老卢是沈灼的司机，苏半棠知道。
她继续摇头，摸手机开打车软件，“太麻烦他了。”
沈灼盯着苏半棠，半晌无语。
“算了，”他叹息，走回刚开会来的宾利，打开驾驶座车门，“你就开我的车回去吧。或者挑辆你喜欢的别的车。”
他从车上扶手盒摸出车库钥匙，点开解锁，车库升降门换门上升。
“……”苏半棠望着车库里的四五辆车呆在原地。
“这边车库只有这几辆。”
不，已经够多了。
要不是知道沈灼不差钱，苏半棠早就要酸溜溜腹诽他在故意炫耀了。
车库里有两辆沈灼常开常坐的轿车苏半棠见过。倒是第一次车祸那晚，那辆身价八位数的加长迈巴赫没见到，可能还在送修。
苏半棠选了角落里那辆相比起来看着最朴实不招摇的黑色奥迪，扫了眼型号是rs7，上车回家。
车灯在暗夜里射出明亮光束，苏半棠缓慢驶出地库，沈灼站在逆光的花园，孑孑人影修长而清冷。
他敲了敲车窗。
苏半棠降下玻璃窗。他低头揉了把她脑袋，朝她笑了笑，“小棠，谢谢你。注意安全。”
……
那一天从傍晚到深夜说起来漫长，但实际对生活好像并未有特别大的影响。
周日休息了一天，周一又恢复到挤地铁上班忙工作加班的日常里去了。
苏半棠租住的小区管理混乱，车子随便停也不收费，她把沈灼那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小区角落，没机会还他，就先网购了个车罩盖着。
公司之前签了个新项目，苏半棠进组接手，这是她进新公司后第一次从头开始跟进的项目。
对方客户个知名食品饮料公司，要在下一季度集中推广宣传他们新出的一款优酪乳。
苏半棠一早就对接了饮料公司的品牌策划，电话微信全都加上。
客户给苏半棠他们甩来一份ppt，指名道姓要那谁谁顶流、或者那谁谁谁爆爆、或者同等咖位的s级艺人来当新品代言人。
这事原本好办，苏半棠公司原本就有一些艺人经纪的联系方式，给定下了当红的演员小生孙越。
可是定下的事情总是容易生变，临签合同时，孙越那边被爆了个脚踏三条船的黑料——只能重选代言。
这一次，选中了韩以宁。
韩以宁，看到这个名字，苏半棠忍不住眉心一跳。
那天晚上，和沈灼在一起的女明星……
但架不住客户满意。
可以说非常满意韩以宁这个代言人。
韩以宁近两年出道，盘靓条顺会吸粉，一直都有火起来的潜力，今年夏天一部高人气网剧《花水月》彻底让她走红，升级成品牌眼中的s级艺人——而签她的代言费却可以说是物美价廉。
苏半棠就在忙着相关提案，然而，依旧架不住不可抗力。
韩以宁方要涨代言费。
那方经纪人眼看着《花水月》后续发酵越来越火，韩以宁粉丝数越来越多、号召力越来越强，干脆坐地起价，报来了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数字。
客户李姐天天催：
【你们快去沟通呀，把价格压下来，我们这边预算就这么多！】
【韩以宁不是曾经跟你们公司合作过好几次了？难道不是你们的老熟人吗？这都沟通不了？】
【本来不是谈得好好的很顺利吗？是不是你们广告公司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反正这个代言人我们就要韩以宁了！】
工作群、开会、同事交谈，这两天每天都离不开“韩以宁”三个字。
临近黄金周放假，但所有人兴致都不怎么高——照现在这情况，可以预见的未来假期，都得在加班里度过。
第三天下午，主管收拾好资料和合同，招呼上苏半棠，一起往韩以宁的团队工作室赶，打算跟她经纪人好好面谈，也许还得请她经纪人吃顿饭。
两人打车过去，苏半棠坐在出租车后座翻看资料。翻着翻着却有点心不在焉。
一想到需要低声下气去跟韩以宁——还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经纪人商谈沟通，心里就会冒出点别别扭扭的怪异。
算了。在公言公，把它当作件工作来看待就可以。
把它当作件工作来看待……
站在韩以宁工作室所在写字楼前时，苏半棠接到了沈灼电话。
“在忙？我一会再打过来？”男人的声音混着电波，染着磁性。
“我现在可以听。”
沈灼找她下班一起出去吃饭。
“时间上可能……”苏半棠跟着主管走进写字楼。
她今晚大概率要跟韩以宁经纪人吃饭，可能没法和沈灼出去。
她看着银色的金属铭牌上一层层的楼层介绍，看见亮晃晃的“韩以宁”三个字印刻在那里。
忽然又话锋一转，“我在新明路这边和同事一起办事，可能要到饭点才能结束。”
沈灼答得干脆，“那我过来接你吧。”
“嗯，好。”
苏半棠觉得，她的内心深处好像一直都有个不太高尚的、卑劣的人格——
付君昊和他兄弟笑她穷、说她找了个小白脸，她一直都想让他们看看沈灼的样子和身家，是付君昊永远也比不上的；
大学同学在背后对她议论好笑，她又想把沈灼带去聚会，让那些同学睁大眼好好看看她的男友，她并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堪；
而现在，她想让那位经纪人，乃至韩以宁本人知道，她与沈灼关系亲近，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嘲笑的人。
——这可能就叫做狐假虎威、暗戳戳炫耀？
她可真是个不够光彩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