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陆以逞不知道自己是生了病, 还是报应。
他五脏六腑都泛着疼,洗干净唇边的血迹,拿了抹布, 从卫生间出来, 把沙发前的血也慢慢地擦掉。
裴然仍然窝在沙发上,但身上多了烟味,陆以逞闻到了。
他小声劝诫:“你身体不好, 不要抽烟啦。”
裴然说:“嗯。”
陆以逞去把抹布洗了,回来坐在裴然身边,出乎意料地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
他对裴然说:“我会陪着你的。永远。”
裴然牵了牵唇角。
他越看越看困,最后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模模糊糊间, 他感受到陆以逞把他抱到了床上, 感受陆以逞干燥滚烫的唇留恋地停留在他的脖颈, 听到陆以逞轻轻地说:“我爱你。”
……
“我放假了,在清町,要不要出来和我喝杯咖啡,聊一聊?”
是宋亦遥的短信。
收到宋亦遥的短信时,裴然正在给陆以逞敷冷毛巾,降他额头的温度。
今早醒来,陆以逞又发起了高烧。
裴然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绝症病人呢。”
陆以逞迷迷糊糊地笑:“我要是绝症也好, 裴然哥, 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裴然说:“以逞, 你要想清楚,生活不是武侠小说。”
陆以逞说:“我想得很清楚。”
裴然沉默了一会儿:“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
陆以逞乖乖道:“嗯。”
陆以逞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裴然说:“下个面条吧。”
陆以逞说:“好。”
裴然出门了。
陆以逞躺着昏睡片刻, 睡得不安稳,总惦记着裴然想要吃面,害怕自己醒得晚了,错过了裴然回来的时间。
他心里非常不安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陆以逞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年少时和裴然在别墅落地窗前的客厅打游戏,那时候裴然还很年轻、健康、面色红润,看向他时带着温柔的微笑。
陆以逞知道裴然多么迷人。
他曾以为裴然会一直那样,笼罩在一片光晕里,生活幸福,被他仰视和默默地爱。
陆以逞一身虚汗,裹在被子里冷热交替,发着抖。
梦里的画面和他感受到的温度一样,温暖和冰冷交错浮现,时而是他们少年纯情,时而是重逢后的冷漠误解。
最后在心痛和不自觉的流泪中,他醒了过来。
陆以逞看时间不早,便下床准备下面条的食材。他准备了鸡蛋、火腿肠、青菜和牛肉,满满一锅水,都放好,等到裴然快回来的时候,就下锅,这样等裴然到家就能刚好吃上。
但裴然迟迟没有回家。
看着外面昏暗下来的天色,陆以逞想,过去……裴然就是这样等待他的吗?
漫长的等待。
不知道尽头在何处,所以显得更加漫长。
陆以逞给裴然发了信息,裴然没有回他。
他有点着急了,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过了一会儿,裴然说:“没有。”
裴然在和宋亦遥约定的时间到了一家下午茶餐厅,但宋亦遥抱歉地说,因为临时有事,他得晚一点才能来。
等到快五点钟,宋亦遥才说事情结束。
到餐厅时,已经五点半了。
宋亦遥还是那个宋亦遥,精致英俊风度翩翩,温和礼貌气质优雅。
他朝裴然点了下头,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宋亦遥坐下就问:“卓岁说你没有接受骨髓捐献,是什么意思?”
裴然敛眸笑了笑:“没什么意思。”
宋亦遥认真地说:“裴然,不要放弃自己。”
“我没有放弃自己,”裴然说,“放心吧。”
“你手术的事……”
“我有我的打算。”裴然打断他。
宋亦遥沉默了片刻,说:“好。”
这时,裴然手机亮了一下,是陆以逞发来的信息。
宋亦遥看到了备注,抿了口茶,低低地说:“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裴然看到信息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按灭锁屏说:“嗯,算是吧。”
“不论如何,”宋亦遥说,“我祝愿你能够幸福、快乐。”
“谢谢。”裴然抬头,笑意盈盈地问,“你呢。”
宋亦遥说:“我?我一直挺顺的,除了在你这儿栽了一下。”
他恢复到从容的大明星身份,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了一句。
裴然笑了笑。
宋亦遥想起来:“你还没吃完饭吧?想吃什么?换家餐厅?”
裴然说:“以逞还在家等我。”
宋亦遥顿了顿:“那点个甜品吧。”
裴然:“嗯。”
他的手机又亮起来,宋亦遥没有叫服务生,而是起身去点单。
陆以逞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裴然回:“没有。”
陆以逞秒回:“你大概还有多久回来呀?”
裴然随手道:“半个小时吧。”
陆以逞的消息依旧是紧随其后:“好,那我准备面条啦。”
裴然回:“嗯。”
宋亦遥端着甜点坐下,递给裴然一份:“催你回家?”
“是啊,粘人。”
宋亦遥看着他:“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神情。”
“什么神情?”裴然吃了一小口奶油。
宋亦遥说:“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误会了,”裴然在心里对系统说,“他一定以为我很爱陆以逞吧,其实不是,我快乐只是因为我能够折磨陆以逞。”
……
陆以逞烧开了水,将面条下锅。
他怀着满心喜悦,用这段日子学习到的厨艺,掌握火候、水温和味道,想要下出一份完美的面条。
锅里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扑鼻。
陆以逞把面条捞进碗里,煎鸡蛋放在面上,切好的火腿肠像花一样摆在四周,放上青菜,撒上葱花。
从卖相来说,的确相当完美。
陆以逞有些自得,拿出手机拍了照片,悄悄在自己的社交软件小号发布了一条:“等然然回来吃我做的面条。”
这时,他看到了软件顶上最火爆的新闻。
鸿霄集团陆颛妻子去世
陆以逞眼前一黑。
他有点站不稳,撑着厨房灶台,手指碰到滚烫的面条汤碗后瑟缩了一下。
头晕。
耳边是一阵阵的长鸣。
陆以逞慢慢地蹲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喘过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只觉得喉咙干涩,心脏剧烈跳动,擂鼓一般,伴随着无法忍耐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才渐渐清明。
陆以逞重新拿出手机,有那么十几分钟,他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了。
他颤抖着给姐姐打电话。没有人接。给哥哥打,打不通。给爸爸打,打不通。
陆以逞一遍又一遍地拨通电话,直到终于,姐姐的电话打通了。
“以逞。”陆采薇的嗓音冷而哑。
陆以逞艰涩地说:“妈妈……”
陆采薇说:“走了。”
陆以逞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说:“我马上买回玉都的票……”
“你不用回来了,”陆采薇说,“事已至此,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那是我的妈妈!”陆以逞的眼里终于迸出了泪。
陆采薇轻轻地说:“以逞,你已经不是陆家人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记得吗?”
“但……”
他话没有说完,那边陆采薇挂了电话。
陆以逞垂着头,盯着手机通话终止的页面,觉得头好疼。
他慢慢地站起来,发现面条已经发胀,不再冒着腾腾热气。
裴然说半个小时回来,现在,半个小时又过去半个小时了。
陆以逞觉得自己无法承担任何意外了。
他抹掉脸上的眼泪,打电话给裴然。
关机了。
深深地呼吸了两口,陆以逞把面条端到餐桌,枯坐半晌。
他还在发烧,但这时肉/体的不适,无法与精神的煎熬比拟。
陆以逞匆匆披了件大衣,下楼。
他一边走一边给裴然打电话,到小区门口时,动作猛然僵滞。
门口,宋亦遥低着头和裴然说了两句什么,裴然对他笑了笑,两人拥抱。
短暂又漫长。
两人分开,宋亦遥钻进他的豪车离开,裴然拢了拢衣服,转身回家。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的陆以逞。
陆以逞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