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陆以逞发了很严重的烧。
来势汹汹。
本来在玉都的这小半个月, 他就每天都心力交瘁,吃不好睡不好,和父亲、家人的关系愈发恶化, 仅有的几次去看了尚在医院的母亲, 母亲却始终没能醒来叫一声他的名字。
与其说那场冷水澡是最后一根稻草,不如说是回到了裴然身边,陆以逞松了口气, 疲惫便疯狂地涌上来压到了他。
陆以逞其实身体一直挺健康,从小就不怎么生病,因此偶尔生一次,看起来就格外严重。
他脸烧得通红,蜷在裴然的床上, 昏昏噩噩, 裴然问了他一句什么, 他脑子一团浆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裴然出门下楼,坐在小区门口看斜阳西沉。
他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讽笑,对系统说:“好不公平。”
系统:?
裴然说:“作为被动的一方,烧得浑身瘫软起不来,也能被对方爽到;而作为主动的一方,发了高烧却只能像条死鱼一样躺着, 什么都做不了, 更别提让被动方爽一爽了。”
系统:“……”
着实没料到裴然竟在思考这样哲学的问题。
系统问:“你打算怎么办?”
裴然起身说:“买点我喜欢的吃的菜, 不给他吃。”
陆以逞虚弱地躺在床上时, 裴然看着他,竟觉得那些曾经他以为消失的温情爱意又缓缓涌了上来,像夜潮一般。裴然的指尖缓缓摩挲陆以逞的脖颈, 心想,原来脆弱是这样迷人。
……
拎着菜回家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以逞已经醒了,他开了门靠在门边,小狗一样眼巴巴望着。
裴然问:“站在外面做什么?”
陆以逞嗓音沙哑:“等你回来。我……怕你不回来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裴然没带钥匙,在外面敲门,他想起来给他开门,但怎么也起不来。反反复复,鬼压床得他头痛欲裂,心跳速度快得难受,最后裴然生了气,扭头走了,说再也不会回来了。陆以逞这才猛然醒来,屋外敲门声还不停,他跌跌撞撞跑去开门,叫了一声裴然,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茫然地回过头,把砰砰敲门的动作换成了大喊他妈妈。
等小孩回了家,陆以逞也没回去,就这么站着等。
终于等到了裴然。
陆以逞伸出手:“我帮你拎菜。”
裴然递给他,陆以逞先进去,他跟在后面带上门,门关的刹那,陆以逞砰地摔在了地上,晕过去了。
裴然:“……”
陆以逞烧得脸色通红,裴然蹲下来碰了碰他的皮肤,觉得大约能煮熟一个鸡蛋。
他把菜拎起来拿回厨房,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慢悠悠地择。
屋外,陆以逞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意识稍微清醒一点,他艰难地咳嗽着爬起来,摸着墙叫:“裴然?”
没有声音,只有隐隐约约洗菜的水声,陆以逞脑子糊里糊涂,分辨不出是不是困顿的幻觉,只能一遍遍地叫:“裴然?”
良久,裴然应了一声:“嗯。”
陆以逞松了口气,他循着声音打开厨房门,有点站不住,但还是说:“要我……帮忙吗?”
裴然看了他一眼,说:“不用。”
陆以逞便通红着脸站在厨房门口看裴然忙碌。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两人坐下吃。
陆以逞强逼自己吃了一大碗饭,一大碗菜。裴然辛苦做的,他也觉得好吃,不能被发烧没胃口败了兴。
吃完饭,裴然照例叫陆以逞洗碗扔垃圾,他自己则开了部电影放着,根本没看进去。
陆以逞在厨房慢慢地干活。
没到五分钟,他打碎了一只碗。
陆以逞盯着地上的碎片,烧得糊涂的脑袋此时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他倚在灶台上昏昏沉沉地想:即使在他的感知中他的家庭带给他多少扭曲、压抑和痛苦,但不可否认,在物质上,父母从未短缺过他。
他们教他绅士,但不教他洗碗。
他们教他世界经济形式,但不教他爱一个人应该拥抱他,而不是看对方露出卑微的恳求和绝望的奉献。
裴然静静地站在门口,问:“又发呆?”
陆以逞趿拉着拖鞋踩过碎片走到裴然面前抱住他,他蹭了蹭裴然的发梢,低低道:“我有点晕,稍微休息一下下就好了,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裴然心里数了三秒,推开他:“足够了吗?”
陆以逞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足够啦。”
他弯下腰,一点一点捡起碎片。
陆以逞的血和裴然的血一样殷红。
爱意值100。
年前,清町下了大雪。
清町的地理位置不南不北,虽非常年不雪之地,但也难得有下这么大的时候。
陆以逞发烧刚好没几天,裴然就说想去堆雪人,打雪仗。
“好啊。”陆以逞愉快地说。
自他生病不那么严重之后,家里的家务都是他在做,他也乐得做。
他乐意在生活的琐碎里和裴然度过分分秒秒。
这是他从前错过的美好。
在外漂泊的那段日子,陆以逞知道自己多渴望这样的生活。
雪下得很大,早晨起来一拉开窗帘,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两人下楼,听着小孩子们在天地白雪里欢呼,脆生生的童嗓昭示着他们的无忧无虑。
裴然捧了一掌雪,拉开陆以逞的衣领塞进去。陆以逞被冻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裴然在旁边哈哈大笑。
陆以逞象征性地扔了一把雪在他身上,两人比小孩还小孩,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打到后来两个人都累了,便找了处干净雪地躺下。
小区的绿化做的不错,有一块很大的草坪,下了雪就成了一片浓浓的白色。
陆以逞和裴然两个人就躺在白雪上,冷,但平静。
裴然望着天空,天空是一种蒙蒙的白,一种冰冷和纯洁。
陆以逞望着裴然,他无瑕的侧脸泛着冻出的红晕。
寒冷营造了一种极为静谧的氛围,衣服摩挲雪粒的沙沙声都格外动听。
也或许,陆以逞想,只是因为此刻和裴然在一起。
裴然忽地开口:“冷吗?”
陆以逞说:“还好。”
“以逞,你还记得曾经,我们也这样躺在雪地上……我那时候很喜欢你,想,真想这么躺到天荒地老,我所求的不多,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陆以逞嗓音艰涩:“现在呢?”
“现在……”裴然轻轻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裴然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回家。
陆以逞跟在他身后:“不玩了吗?”
裴然回头一笑:“毕竟我们不是真的小孩子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