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贵人初入锦绣鹏程皇子大闹碧草厢阁
锦绣鹏程犹如瑞兽一般伏在鄢都东南角。雕栏玉砌,宝蓝琉璃瓦与朱漆梁柱相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南北两面皆有朱门迎客。
一顶精致软轿悠然在锦绣鹏程北门落下,身形高挑的女婢微微屈身,迎出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
这二人正是长乐公主与玉不凡。
锦绣鹏程的迎客女婢见状上前,玉不凡递与她一块墨色玉牌。
女婢接过定睛一看,神色愈加恭敬地将这对主仆迎了进去。
锦绣鹏程进门便是直通木阶的小巧游廊驾于浅水之上,各色锦鲤欢游其中,拾阶而上,眼前忽现一座景致优美的花园,正所谓曲径通幽处,花木山石之间的小径上铺着花瓣,远处隐约能看见几座精致亭阁,三三两两的女子正聚在一处。
引路的女婢问道:“贵人想在一楼游赏,还是在二楼雅座休憩?”
玉不凡道:“我家殿下第一次来,你细说说,一楼二楼有何不同?
“正如贵人所见,一楼便是这方花园,园中设了二十座亭阁,阁内配一张雕花小几,一张紫檀软榻和三四个红木软凳,亭阁相距不远,小姐们可自在往来。每座亭阁都正对中央的圆形戏台,贵人自可安心看戏听书。”
“好有心思,二楼呢?”长乐轻声赞叹道。
“二楼雅座唯有贵人和主人相邀之人才能踏入,是为单独的雅间,开窗即可看清一楼光景,无人打扰,清净自在。”
“既如此,便去二楼雅间吧。”
女婢称是,又唤来一人,将玉牌递了过去。
来人衣着更为精美,接过玉牌一瞧,暗暗惊诧,这块玉牌对应的是……那位公主!
她行了礼,便尽职引路,心中暗道等会要向主人通报此事。
原来锦绣鹏程的墨玉牌子分作两种,送与皇子的会在牌面刻上词牌,烫以金漆;若是送与公主,则会雕上各类花朵,烫以银漆,每位皇子公主凭玉牌入对应的雅间。而这其中,唯有那传闻中的长乐公主,只得一块通体墨色的玉牌。
雅间名唤碧草阁,内里陈设精美,弥漫着淡淡薰香,入门处用红绳坠着一个金铃铛。那女婢道:“奴婢名唤凤箫,贵人若需要什么,可拉一拉这铃铛唤我。”
凤箫出了门,急匆匆拐入夹间,写了一张纸条放入竹管,向那关羽神龛拜上一拜,将关羽神像移开后,那底座露出一个小孔,她便将竹管投了进去,将神像归位后才离开。
片刻后,那竹管就出现在一人手中,纸条上书:“碧草阁已启。”
那人挑了挑眉,将那纸条扔进烛台烧了。
他唤了个人,耳语几句,便差他去报信。
这边玉不凡将门关好,回头见桌案上摆着茶炉和细瓷茶具,便坐下泡起茶来,动作行云流水。
长乐见状,笑道:“如今,你这泡茶的手艺倒是不错。”
“菜花说你爱喝,顺手学了。”
长乐摘下帷帽,坐在软榻上,支起小窗,望了望下方,奇道:“果然能看清一楼景色,这庭院好生有趣,南北具是花园,以一片湖泊为界分开,那观戏的圆台端端建在湖中心,实在巧妙!”
玉不凡闻言,起身将沏好的茶递给长乐,也往下瞧了瞧。
南边花园内,十几个文人雅士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手捧长卷不知说些什么,也有几个或是抚琴,或是投壶,好不自在。女客云集的北边花园亦是相似的景象,小厮女仆三三两两缀于其中,两处具有长台布满点心酒茶。
长乐笑道:“这主家奇思妙想,怪不得锦绣鹏程备受推崇。”
“这般奢,总觉得师兄会掺一脚。”
长乐看着那些文人雅士沉思不语,忽得惊呼一句:“啊呀!错了!”
她望向玉不凡道:“从头再讲,你那师兄给了你这线索,难道猜得到你会有我这样的助力?”
“他虽多智,却也没有这样的神通。”
“这便是了!若没有我,你会怎么做?”
“拿着那破纸条,将都城走遍,总能看得到这座锦绣鹏程,而后我就登门……”玉不凡手中一停,却也明白过来,“懂了,我那第二道题面就会在登门之际交给我。”
“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玉不凡淡笑,将茶盏递给长乐,摸了摸她的头道:“无妨,就当来长见识了,师兄那破题,明日再解也不迟。”
“只能如此……”话音刚落,便听得园林之中响起一阵阵清脆钟声,只见一楼众人皆安静下来,目光投向圆台。
那圆台上走出个灰袍书生,向众人行礼作揖,声如洪钟:“凌先生已到!”
他身后不知何时摆好了红木讲桌,此话说罢,这灰袍人就退下了,一位相貌平平的木头脸书生从撩起“出将”一侧的门帘,信步踏出,立于中央,将那惊堂木一拍:“醉里且贪欢笑,江湖异事全无是处,若得欢颜,便是小生幸事,罢罢罢,上回书道……”
玉不凡面露惊异,这说书人所言正是《江湖传奇录》中之事。
论起这本《江湖传奇录》可不得了,上面所载之事具是江湖各门派轶事,作者难考但有大神通,不仅有名门八卦,甚至连□□秘闻都有所记载,故而其虽非什么难得的秘籍,但被各大门派,黑白两道通通追缴,才流传不广。
谁知都城这座锦绣鹏程里,竟然有人细讲!
玉不凡紧紧盯着那木头脸书生,说书人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他,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
长乐公主见自家这便宜护卫面色有异,关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说书人并非常人。他声量不大,但全场具能听得清楚,应是用上了几分传音之法,可见内力深厚,那张脸恐怕也是假的,此人讲《江湖传奇录》这般烂熟,定是江湖中人。”
长乐一听,心中好奇,捡起窗边西洋镜细看了那书生,什么怪异也看不出来,但对那《江湖传奇录》却有了兴趣。
“这话本从哪儿可得,听着故事倒是有趣。”
“不知哪个江湖人出得,说不定便是这说书人写的。你若是想看,我改日给你找一本。”
“多谢不凡哥哥,”长乐笑道,“这位说书人这样奇异,或许和你的师兄有些渊源。”
玉不凡点头:“正是。我待会寻个时机与他碰一碰。”
长乐安下心来:“你这外衫脱去便是寻常男装,此处正好有梳妆台,我再为你去了胭脂水粉,便又是俊俏少年郎。”
玉不凡听她这样说话,不免有些脸热,别开头去:“嗯,麻烦了。”
正巧说书人讲到精彩纷呈之处,楼下爆出一阵欢呼,长乐便兴致勃勃地沉迷在故事之中,房内一片安详之际,门口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长乐放下西洋镜,与玉不凡对视一眼,只做口型道:“莫非是酒楼主人?”
玉不凡为她重新戴好帷帽,回以口型:“静观其变。”
“何人?”他朗声问道。
“长乐,开门。”
见公主点头,玉不凡上前开门,来人看也不看他,神色倨傲地踏入房内,嗤笑道:“见不得人么?在房里也戴着帏帽?”
这人气质高贵,看向长乐的眼神却极为鄙夷,自顾自坐下,一副问罪模样。
帏帽遮去了长乐的冷笑,她平静地回答:“貌比夜叉,不敢见人。不知来人是哪位兄长。”
“不认识我?”他奇道,伸手便要摘去她的帏帽。却见闪电间,玉不凡剑柄一挡,将公主护到身后,冷冷盯着眼前人。
“放肆!我乃大虞二皇子,何人阻我?”
“原是二堂兄,我家女婢护主心切,望二堂兄不要怪罪。”
当今圣上对长乐有着超乎寻常的优待,宫中素有她是皇帝与静王妃通奸所生孽种的流言。皇子公主们对此信了□□分,二皇子尤甚,极为厌恶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妹。
今日他来到锦绣鹏程,便听到那碧草阁有人用了的消息。
锦绣鹏程的规矩他自然知晓,便打算来瞧瞧这个孽种到底是何种模样。
二皇子打量面前高挑的女侍,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倏然露出诡笑:“堂妹养面首的手段倒是精巧,不过你还未及笄就如此秽乱,果是承袭了王妃亲传。”
此言一出,玉不凡便听得身后人呼吸急促,似乎立不住一般,紧紧抓着他的衣袍。
长乐不在乎二皇子对她冷嘲,直到他对母亲出言不逊,才彻底冷下脸,难掩怒火,她肃然道:“绢花,将他丢出去!”
“竖子尔敢!?”二皇子勃然大怒。
长乐冷哼一声:“扔出窗外!”
二皇子看不上长乐,又因她是女儿身,故而来找麻烦只带一名小厮,轻而易举被玉不凡踹翻在地。
二皇子这才打起精神与玉不凡过招,他虽功夫不弱,但敌不过玉面公子玉不凡,难以招架之际怒吼道:“长乐!你好大的胆。”
长乐找了个不会波及的地方施施然坐下看戏,声音清冷:“我没有教养嘛,行事无所顾忌,你若是不服,御前告状便是了。”
二皇子怒急攻心,一时不察又被玉不凡的剑柄抽了脸,火辣辣发疼,不消片刻就被玉不凡抓住腰带往窗外一丢。
说书人道:“正是危急之际,金大姑娘突生急智,将那佛像狠狠一掷,只听得‘砰’得一声……”
二皇子就落入湖中,溅起水柱,好不应景。
众人惊呼,纷纷抬头看向二楼。
管事的心中发苦,二楼具是贵客,他不好发作,只能向候在一旁的小厮奴仆们怒道:“愣着做甚!还不救人。”
一派慌乱中,唯有湖中央那位说书人不紧不慢:“……法相乍裂,陶片四散,露出藏于其中的恶鬼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