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我还以为是深藏不露或者故弄玄虚，原来只是单纯的眼力不好啊。”同伴信念已经动摇，当事人千寻嘉却还没有发觉，似笑非笑反驳法师对她的定罪。
法师却对她的轻视不以为意，拂尘一挥，千寻嘉身侧画出一个圆，火光顺着这个圆从得地喷出来，将千寻嘉团团包围在里面。隔着一人高的火焰，法师上前一步对火海中的女子，道：“恶鬼的巧舌如簧还是留给将你们丢尽刀山火海受尽刑法之苦的阎君听吧。那时候要受的痛苦，足够耗尽你全部的力气与戾气。”
火焰窜上来，将千寻嘉吞噬。从外面看，一个厉鬼正被烈火焚身即将消亡，惨烈可以想象。烈火中，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火焰是顺着法师画下来的圆的痕迹喷出来的，中间的地方是空的，火焰就像是笼子一样将她困在中间，未伤害到她分毫。
千寻嘉静静站在火焰中央，凝眉思考着什么。不知道内情的钟快急疯了，想要上前救人却担心破坏了她的计划。又想着如果她真的需要人帮助，早就出声了，她可不会放过使唤他的机会。这样想就安心一点，老实看事态的发展。可忽然又一想，她会不会被法师控制无法发声了呢？如果是这种可能而他又不出面营救的话，那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
钟又开始纠结不已，腿慢慢向前滑，犹豫着要不要迈出去。
火焰虽烈，但这个程度这个时间，现在出手还是能救出个活口。最多毁容，加上全身的皮肤被烧焦了。最惨也就跟吸血鬼被暴晒在太阳下一样，浑身皮肤溃烂。
“法师，快住手！”钟的再三权衡是对的，心态没他好的苏氏看不下去，先一步出手了，“这样她会死的。”
“夫人，不要同情恶鬼。他们手上太多罪孽，这是必然的报应。”法师义正词严，仿佛天下和平的护卫者。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他的身上，暂时把受难中的千寻嘉丢到脑后了。
法师四十多岁的样子，穿一身灰色的袍子，是法师统一的打扮，似乎是为了看起来德高望重留了很长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不过钟审美无能，觉得他这样很邋遢不严谨，幸亏头发是规矩地梳起来的，要是跟他偷懒时候一样散着，绝对会被打为乞丐。德高望重，看起来很有智慧有能力，难道不应该是白色胡子更具有说服力吗。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威严的法师被人上下扫射了好几十回，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懒得理会成不了大气的小角色，正侧身认真聆听苏氏试图改变他立场的话。话说回来，这个苏氏也是够拼的，对要诬陷自己的人还能手下留情，自己不杀别人也不让别人因为自己而死，别人不因自己而死也不行，是干脆就别死在她眼前。
“她是楚湘王的人。”苏氏第一个不能杀千寻嘉的理由出口，“她是与楚湘王一同来的，如今也一同住在客栈里。就这样杀了她，楚湘王那边可怎么交代”
法师犹豫了一下，方形的脸沉了沉，眉头拧起,目光投向越来越高的火焰，声音坚决：“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阻止老朽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你还驱魔师呢。钟不屑。
火焰越来越烈，里面了无声息，按这时间里面的人没死也一定被烧成了无法恢复的伤，面目全非了吧。苏氏越发焦灼起来，钟看过去，见苏氏的焦急是真的，很努力地想将火里面的人救出来。左右环顾，身体因为不安焦灼而乱动，有时候偷瞄法师一眼，看来在拼命挣扎着什么，等到一下定决心就要和法师撕破脸的。
这个人，真的是整起吸血鬼案件幕后真正的黑手吗？她不想要千寻嘉死的情绪分明是真的。如果连这他都会看走眼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得有多可怕，可以把自己的脸皮和心都做成面具，随意调度出她需要的表情。
“她是修行者！”慌乱无措的苏氏想到第二个理由，眼中光芒一闪，急忙说出来，“离恨宫似乎的确有千寻嘉这个修行者，她是假冒也好附身也好，总是离恨宫的事情。要除掉她还是要拯救她，这都是离恨宫内部的事情，我们不可以未经允许就替她们做决定。”
这个理由比起之前更有说服力，法师沉默了一下，点头，“的确如此。那老朽就留她多活几日，交给离恨宫亲自处理呢。”
说着，抬手朝着火焰一挥，炙热的能吞噬掉一切有形物体的烈焰慢慢消减，低下去。树上，钟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身体失衡，多年来练武的条件反射让他及时伸出手臂抱住一节树干，才不至于狼狈掉下去摔个狗吃屎，还弄出个大动静。
刚刚搬出皇权的时候还一脸义正词严，跟为了苍生敢与所有不公平势力为敌的架势，结果提及离恨宫，只是一个有可能的身份的猜测，立刻就妥协了。速度那叫一个快，转变的那叫一个彻底。
钟是行走在边缘的人，对漩涡中的事情知道的不太多。可是这样蔑视皇权却对宗教如此重视，真的好吗？他汗颜不已，觉得一方面很讨厌楚湘王，一方面还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自己实在太掉价了，不配当一个边缘人。太给血猎们丢脸了。
火焰逐渐熄灭，烟尘散去，长发飘飘的女子却没能第一个进入眼帘，钟以为自己眼花，擦擦眼睛再看下去，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刚才就觉得法师点起将千寻嘉团团围住的火焰像是一个牢笼，如今看来，人家还真的而是这么打算的。火焰退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牢笼赫然在立，将千寻嘉困在里面。
笼子很高，足够让一个身高正常的人站在里面。千寻嘉从头到脚没有一点被烟熏火燎的痕迹，尽管是囚徒也是傲然的姿势和眼神。钟看到此，真的是喜忧参半啊。喜的是千寻嘉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没有轻易就被杀掉，悲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涌上一种悲凉的感觉。
笼子对面，苏氏看到了人力不能及的玄妙法术，不由得惊叹。
“夫人别担心，这个笼子是专门囚禁恶鬼的，鬼的邪恶力量越大，金笼的约束力就越强。她逃不掉的。就这样将她押去送给离恨宫主吧。她不是离恨宫主的嫡传弟子吗？就让她师父亲自处理她。我相信以离恨宫主的修为，是不会徇私枉法的。”
法师从袍子里掏出一面镜子，向夜空中一抛，镜子像被什么莫测的力量吸引着，直接奔向笼子，落在笼子顶部，立住。镜面反射火光发出刺目的光，光迅速顺着金柱向下，夜空中响起金属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仿佛着了火，刺得钟眼睛都睁不开，只好抬起手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扭过头躲避，等到回过头再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像灯笼的笼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发光体。不过并不是重新被点燃，而是被顶部的镜子发出的光给照亮了。再仔细一看才会发现，原来笼子里面每一根金柱上面都镶嵌着很多面小镜子，似乎有着独特的排列顺序，得到顶部光芒的召唤后，角度刚好的镜子开始反射那光芒，其他镜子则反射这个镜子的光芒，以此类推，一一串联过后竟然将笼子打造成一个被很多个镜子反射光芒包围的光柱。
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感觉到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牢笼。千寻嘉被火烧的时候钟都没这么悲观。
苏氏看着牢笼里面暂时逃离杀身之祸的女子，目光里总算有了点放心的意思。低声念了一句经那边被她救下的女子却没有感恩的意思，或者说根本就没为自己有可能被杀害这个事实担心过，确定了自己确实被一个法器困住后便把全部的注意力转移过去了，一会撼动金栏杆，一会又将手抬起在光柱之间来回晃动，确认光柱的破坏力。偶尔看一眼苏氏和法师，目光也是冷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着堪称精致的五官，但总体气质是冷的，不说话不笑思考问题的时候，会被误认作在生气。或者瞧不起什么。这都是多年形单影只不与人亲密相处造成的，一时半会改不了了。法师虽然答应了苏氏的请求，对修女的那份不肯与世人融为一体清高仍旧瞧不上，冷眼旁观，见她还是那副从容不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千姑娘，在法师面前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否则只会伤了你自己。”苏氏细心，一眼看出法师的不悦，小心翼翼地提醒千寻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恋人间，但就像你强行回来是上天疏漏给你的一次机会一样，如今遇到法师也是上天的安排，收回你这次机会。你就不要再挣扎，安心地离开吧。我会找人替你好好超度。”
千寻嘉瞥了她一眼，又露出轻蔑的笑容。
“把无辜的人关起来，还叫人家认命安心离开，哪有这样的道理。”千寻嘉的手已经能从光柱中自由穿梭，“这样的话你们能说得出来，我可做不到啊。”
说着，放下手臂。
“无辜的人？你算什么无辜的人。”法师的灰色袍子在风中翻飞，在无风的夜晚显得威严无比，“已经被我抓起来了还在那里狡辩，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吗？”
“所有人？你们两个就算所有人吗？”千寻嘉模仿着法师的口气反驳回去，冷笑一声，“你们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想嫁祸给无辜的人，如今整个城都知道我是楚湘王的座上宾，就凭你们的片面之词还想证明什么。说我是鬼？那你们把将我当成贵客的楚湘王置于何处？我是鬼的话他是什么。好啊，明天一早你们把我交给当地官府，看看他们如何处置。”
千寻嘉用权势强压法师一头，气得法师须发飞扬，横眉怒目——这件事情办起来的确复杂，头一个要过的关卡就是官府，因为事态严重牵连甚广，不知道官府是何态度，如果他们不肯放行或者强行替千寻嘉洗白罪名，那么别提是送她去见离恨宫主接受惩处了，连他们的性命都不保。
“明天见了官府，你还想反口抵赖不成？”法师眯着眼睛，危险的光聚拢。
“我好像没有必要认下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千寻嘉态度依旧。
只要她咬死了自己无辜被人陷害，楚湘王再在中间作保，那就根本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步骤了。就算法师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奈何不了她，因为离开这里他就失去了再次验证她非人身份的机会。今晚的两个证人，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罪名说成是栽赃嫁祸，处理掉就好了。权势，草菅人命颠倒黑白就是这么容易。这也是她被抓个正着却有恃无恐的额原因。
“你嫌弃我们两个说话没有力度斗不过权势吗？”法师呵呵笑着，表情里看不出是怒还是喜，“那如果将你抓住的就是权势呢？你要斗的才是权势呢？你又该怎么办？”
千寻嘉作出不理解的表情，忽然见法师袍袖一挥，火光倏的窜起，在空中散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火光尚未熄灭，地面上又想起“哎呦哎呦”的人的叫声，低头一看，见四个人屁滚尿流地从从黑暗中跑出来，像是背后有妖怪追赶一样，等到了千寻嘉所在的进笼子跟前才停下来，看见千寻嘉的脸，又都下意识地后退，尴尬无比。
“是你们？”千寻嘉认出来，解除了隐身符咒被赶过来的人，正是白天时候跪在客栈门口的城里的官吏中的几个。
白天的时候因为她顺手的一个解围和她的身份对她敬畏有加，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千寻嘉冷笑了一下，知道法师这样做的目的。
“怎么样？当权者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下子够有力度了吧。这下子足以为证，不会被抹杀了吧。”法师计谋得逞，高高在上质问她，不等千寻嘉回答，转过身对四位官吏礼貌地欠了一下身，道，“几位大人作为朝廷选□□的人才，上有君王下有百姓，背负着天地君亲师所有人的希望，老朽相信各位一定会秉公办理，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公诸于众，还天下一个公道。”
不算长的一段话，也不见得多高明，却说的恰是时机，将刚听到震惊消息，还没能从里边整理出个头绪的几个人给拱上了神坛，让他们站在最高处最亮处被供起被照明，想要在阴影处弄点什么小心思都不行。一招逼死，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为了弄死她，这两个人可是费劲了心思啊。
看着几个人被法师的话逼到角落，一副两头为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反应，千寻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天高地远，就算她冒充离恨宫修行者这个罪名还有可能因为距离太远而不足以让离恨宫因此被人诟病，但她可是楚湘王亲自从府邸带过来的啊。多日以来朝夕相处，没分辨出来会遭受怎样的非议，如果是明知道身份还留在身边，那事态就更严重了。
这几位官员不知道对朝廷上的局势有多少了解，但能在官场行走多年，足以见得不是愚蠢之人。除去这些政治因素只以简单的理由来判断，他们也不敢将“认人不清昏聩愚蠢”的罪名引导楚湘王身上。但“真相”偏偏又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让他们想要躲避都没机会——不知道楚湘王的立场和意思，这才是无法决定他们接下来的对策的关键原因。
一步错满盘皆输。他们接下来的话决定着整起事件的方向，一出口就如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更改了。
树上，钟将伸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继续蹲着看好戏。
看了半天，梳理如下：1、苏氏法师招魂超度亡灵，2、千寻嘉扮鬼吓人。
3、苏氏认出她的真实身份，法师却指出她是恶鬼假扮的人，因为没有影子。
4、千寻嘉被抓，被法师诈后证实真实身份，几个官员是证人。
结论：千寻嘉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没做好准备就来送死。是人是鬼，连盟友的他都无法断定，还在权衡阶段。
他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的，不过她的真实身份还没弄清楚，他实在不能冒这个险。万一她要真的是鬼，他就得及时抽身，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要不然血猎一门的名声就生生被他一人的昏聩被毁了。
对，就是这么不讲义气。
最多，跑路前去一趟客栈，丢个纸条通知一下坅，让他和他家主子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下定决心，钟很没义气地坐稳，将旁观者进行到底。
“几位大人来的正好，我不知哪里惹到这位法师，被关进这里，还请大人为我做主。”被抛弃的千寻嘉也没指望着钟会多讲义气，努力装无辜自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