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看到苏氏脸色铁青，“雪娘”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你不是苏青姐姐吧。那个温柔慈悲和修行者一样善良的苏青姐姐，怎么会故意向常老板泄露陆郎的身份，借刀杀人将我们逼上绝路呢？从千修女那里得知我们有可能没有死的消息后，竟然还连夜在城外大量散布我们被诬陷的冤情——能够一天之内将消息传遍全城，号召那么多人聚集官衙门口为我们喊冤，看着好像是为了我们鸣不平，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孤立无援被世界追杀的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势力能轻煽动百姓了？还有，既然已经死了，那么详细的冤情又是被谁喊出来的呢？我们的同伴？”
“如果吸血鬼有同伴会怎样？有能力到可以轻易煽动人心，那么当初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逼到绝路自焚而死吧。再然后呢？后知后觉的百姓就会猜到我们可能并没有真正死去……”
“吸血鬼，绝不会只是这个封地的异类，在整个国家都是该被诛杀的危怪物，尤其牵涉众多影响力也极大。事情闹开之后，就会有整个国家的力量成为你夺走我们性命的刽子手，上天入地地追杀，让我们走投无路乖乖受死。”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好一招借刀杀人啊。苏青姐姐。”
苏氏心里面有一根柱子，支撑着一个庞大的舞台，上面有一处精彩纷呈的戏正在上演，然而雪娘的话如一把锋利的砍刀，由一个武功高强满怀恨意的人握着，狠狠砍过来，一下一下将柱子砍断，变短，歪歪斜斜，最终随着最后一个字结束，柱子终于支撑不住拦腰折断，上面的台子轰然落下，碎了一地狼藉，分不清本来的面目。
苏青的表情几度变换后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面目可憎的女子的连，冷笑：“千修女，你是千修女吧。”
“雪娘”嘴角扯出笑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猜到她真实身份的苏青却已经从刚才鬼魅的局面里面走出来了，自嘲地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和雪娘一模一样的脸，轻蔑；“除非是故意栽赃嫁祸，否则我还真的想不出来会有谁。第一天向我暗示雪娘他们可能没有死。第二天带着我安排下去的人告诫我不要轻举妄动。铺垫了这些，第三天果然如约来收网了。怎么。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借刀杀人？千修女，给别人定罪是要有证据的。”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雪娘交好，因为她我被牵连剥夺家中主母的权利，被逼至这样简陋的小院子以养病为由软禁，还要接受丈夫纳妾的屈辱，你知道光画意楼一家被迫关门损失是多少吗？我为什么要借刀杀人陷害雪娘？为了让她和常老板结仇借此扳倒其中一个、哈哈哈哈！”
苏氏被自己提出的假设逗乐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是等站直了身体看过去的时候，目光又冷起来，如放出去的箭，锋利无比。
“想除掉雪娘夫妇的话，我们有太多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绝不会给自己添上一点麻烦，赔上一座画意楼？说实话，代价也太大了。如果说我们的目的是常老板，那也太可笑了。常老板之所以会倒台，最关键的原因是楚湘王恰好来此，设想如果王爷没有过来没有介入此事呢。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成。难道我们还能左右楚湘王的行踪吗？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楚湘王就是我这只黄雀幕后拿着弹弓的那个猎人了。哈哈，太可笑了！”
她再次笑，为千寻嘉毫无证据的栽赃嫁祸。
柳树上，蹲着听了许久的钟叹息一声，为了千寻嘉的鲁莽。他没什么扮鬼吓人的经历，但多少也听过一些戏文，知道做贼心虚的人有心病，对于鬼怪复仇这些事情敏感，心理素质不行的很容易就被炸出来。不过，那也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先给人营造出心理上的恐慌氛围，把她的想法引导到那一块才行啊。之前看千寻嘉咋咋呼呼又是猪血又是夜行衣，头发妆容弄得跟真的似的，还叮嘱他别说话小心露馅，他还以为有多精彩的一出戏要看呢。结果……
三两句就被人拆穿了。而且还不是因为对方多聪明，分明是自己砸场子啊。
接下来，难道要武力解决转起来之后刑讯逼供吗？难怪她专门找了武功高强的他来帮忙，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又把楚湘王给划出去了，出了事情以后她是修女国法也奈何不了，充其量被师门抓回去训诫一顿闭门思过忏悔，说不定以她的伶牙俐齿还会将功折罪一样逍遥自在。算来算去，就他一人倒霉？
钟怒了。回头看看身后的墙，想着要不要现在干脆跑路算了。为了报答她算计他的大恩大德，再去通知官府捉贼拿赃一下吧。他看着灯火下被拆穿的人，琢磨着这个行为的可实施性。
在看到千寻嘉撕下□□的时候，脸色终于变了，眸子中的光也沉了下来。
他还不至于愚蠢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刚才千寻嘉说苏氏是整起事件的罪魁祸首！这跟来这里之前他知道的内容大相径庭，一个为了好姐妹抛头颅洒热血的当代女豪杰，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姐妹情谊的头号大反派。反转到他想亲手掐死千寻嘉，这个大骗子，她的恶行比苏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磨牙，想要倒戈。
灯火下，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一直安于苏氏身后的法师脸色骤变，在千寻嘉抬手去撕□□的时候紧急出声提醒，同时不顾男女有别，伸手便拉住苏氏往自己身后一拽，他上前，拂尘一挥，火焰闪出来直扑向千寻嘉的脸，千寻嘉脚步未动，人再次退后几步。
“法师？”苏氏惊魂未定，不知道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
“这位法师太紧张了。”千寻嘉揭下□□，露出比雪娘要美丽精致不止多少倍的脸，脸上也比之前更真实了，是另外一种清清楚楚的冷，没有任何当局者该有的混沌。
“我只是一个修女啊。”千寻嘉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
“修女？修女要都是鬼附身的话，仙源可就毁了。”法师丝毫不给面子，一句话就把她给顶死了,“我不管你是谁，我们在为故人做招魂超度，你要不是我们要招的魂魄就快点离开。不要耽误无辜的人转生。”
法师手里拿着拂尘，一脸威严地警告对面的人。
“鬼附身？”站在法师身后的苏氏听到这样的话，惊诧地探出头，认真打量着灯火下的女子：“她怎么会是鬼附身？她不是离恨宫的修行者吗？听说还是离恨宫主的嫡传弟子，谁敢有胆子冒充离恨宫的修行者做坏事啊。法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千修女，的确是有这个人存在的。最近有关于她行医救人的事迹在楚湘王的封地被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对她的医术和品德口口相传，俨然已经成为了受苦大众的救星，有不少得了疑难杂症的人都长途跋涉找过去求医。林城地势偏远百姓穷苦，百姓多一辈子都没出过远们，也没那个财力体力，所以吸血鬼事情出来之前苏氏也有意派人将千修女请过来，为家境贫苦的病人集体诊治一番。为此她还特地找了城中的富户，希望他们能出一部分钱财置办草药，就当作做善事。只可惜，应者寥寥无几。苏氏一咬牙，索性自己出了全部，一方面拜托雪娘出门寻找千寻嘉，一方面派人采购可能需要的药材。
所以就算吸血鬼的事情不出来，千修女也是要出现在这里的。
苏氏轻声细语把这些事情讲给法师听，听的法师叹息不已。
“你都听到了？”法师转过头对千寻嘉，横眉怒目，“看看一个人的修为，再看看你的。死亡也没办法让你清醒。”
千寻嘉冷笑一声，“要我清醒什么？依我看该清醒的是你吧。眼力不好的法师。”
“冥顽不灵！”法师暴怒，拂尘一挥就要打出去。他的拂尘就是之前的剑，随着法力的支配可以自由变换形态，杀伤力不容小觑，弄不好一下子就会打的对方魂飞魄散。苏氏急忙拦下来。
“法师，不要激动！”苏氏满脸焦急，回头冲千寻嘉，“修女，你们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夫人不要再被她蒙骗了。”法师对人类苏氏极为尊敬，这会与鬼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就跟变脸似的，对苏氏的时候慈眉善目苦口婆心，一面对千寻嘉就凶神恶煞，恨不得一拂尘打死她，“今夜我超度亡魂不与你这恶鬼一般计较，你还不走？还等着我将你打出原形，想走都走不了吗？”
千寻嘉嘴角一动，冷冷：“我倒想知道我的原形是什么？向法师请教。”
话音落，风忽然吹起，似乎感知到两人之间骤然凝聚绷紧的杀气，阴森森地为之助阵。苏氏穿得单薄，风吹到身上立刻感受到一阵凉意，从脊背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刹那间浑身冰凉，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哈！”法师并没有被千寻嘉的镇定自若吓到，笑了一声回头对苏氏道，“夫人平生还没有和鬼打过交道，也没有看到过吧。”
看到苏氏战战兢兢点头，他又古怪地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千寻嘉：“老朽今日就让夫人亲眼看看，长长见识，免得以后被这些肮脏杂乱的东西骗了。”
说着拂尘一挥，台子旁边的灯火猛然一跳，霎时满院的灯火通明燃起。藏身于树上的钟大惊，身子一歪差点直接跌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整个院子藏了这么多蜡烛？随着法师的抬手一挥，近百根蜡烛同时被燃气，照的院子透亮，连他藏身的树都被照的清清楚楚，树上的他自然无处遁形了。
千寻嘉刚才还说人家眼力不好，应该是她自己眼力不好吧。当久了旁观者的他这下子尴尬了，人家谈判者眼看着要撕破脸，却并没有叫上他出面的意思，他是出去打个招呼呢，还是继续当观众直到有必要的时候被人揪出去呢？
他纠结了。
“夫人请看，”法师指着千寻嘉，“请看地上。”
苏氏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见足以照亮夜空的灯火下，地面上干干净净的。她一向爱干净，为了做今晚的招魂，她又命人专门进行了更加仔细的打扫，地面上应该不会有什么脏东西才是。她困惑不解，不知道法师让她看什么，忽然见千寻嘉嘴角噙着笑意，手撩起裙摆，裙摆在风中微微舞动，煞是好看，苏氏的脸色却慢慢白了，踉跄着后退。
“夫人可看出来了？”法师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明白了。
“影子！”苏氏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绿，满脸的惊惧，“她没有影子。”
“对。”法师满意地点了一下头，“仙源上的生灵都是有影子的，只有死灵才没有！”
凌厉的目光直指千寻嘉。
“鬼的阶层很复杂，能够附身到人类身上，对人类的身体驾轻就熟，是非常厉害程度了。鬼提升自己能力唯一的方法就是杀害人类吞噬人类的灵魂，看你如今这个样子，手上染了不少鲜血了吧。夫人，这就是我们招魂多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结果——那对夫妻也是被她所杀，他们刚刚离开□□的魂魄，就被他吃掉了。”
苏氏惊吓后退，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笑容诡异的千寻嘉，身体几乎瘫倒。
另外一边，听到全部对话的钟差点从树上掉下去，所受到的惊吓程度绝不比苏氏少。
灯火下千寻嘉长裙飘飘，整个身体面对着苏氏，从钟的角度只能看到背面，地上火光跳跃，在风中忽明忽暗诡异得不得了，可是不管是明时还是暗时，都没能找出她的影子。她孑然一身站在风中，长发飞舞灯影交错，独立得让人心生恶寒。
钟所有玩闹的心都歇了，寒意从心底顺着血液涌向全身。
跟千寻嘉认识不久，虽然也觉得她特立独行，很多行为都不在常理之内，但并未往其他方面想。鬼，真是一个冰冷慑人的形象，他抓的猎物名称里面也有一个鬼字，凶残诡异也并不比鬼少，可是要把她跟鬼联合到一起去想象，他还是很难接受。那个会毫不犹豫划破自己的手臂为吸血鬼延续性命的女子，时而刻薄时而温柔淡然，怎么可能是冰冷的鬼呢。
想想烈日下她的身影，钟摇摇头否决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可是，关于她实在有太多疑问啊。而这些问题不太像是常理能随意解答出来的。钟看着那边三人对峙的局面，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眼前的麻烦还是要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