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漫漫情路(一)
二日后,沈竹音还是带着相亲任务出现在了迎客来茶楼。
本朝风气相比前面几个朝代要开放许多,尤其是平民百姓间,少了许多讲究规矩。有意说亲的男女二人可在茶楼等地先见上一面,聊上一柱香的功夫。当然这是需要撮合的媒婆一并在场,一般是同一个屋子里,男女对面而坐,坐在一处,中间隔着一道屏风,屏风另一端坐着媒婆。
今日沈竹音要见面的男子姓孟,叫孟松峦,是沈老爷将小册子翻了十遍以上,左思右想后方选定的。据小册子记载,这个孟公子也是出身商户人家,如今跟着父亲一同做布匹的生意,年岁与沈竹音相仿,之前定过一门亲事,但新娘子未过门就病逝了。
沈竹音进入茶楼包间时,发现孟公子与媒婆都已经到了,她大致打量了下二人。
黄媒婆四十上下,身材微胖,袭紫色衣裙,头发用一根半旧的银钗束在脑后,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孟松峦一身白衣,二十出头的年纪,嘴角噙着礼貌的微笑,很是斯文,个子高高瘦瘦的,不像是个生意人,倒像是个私塾里的先生。
黄媒婆笑着给两人做介绍,沈竹音与孟松峦互相点头问好。
“两位先聊,我去隔壁坐着。”黄媒婆笑眯眯地说。
沈竹音见那黄媒婆走到屏风后,这一边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与孟松峦两人,心里升起一阵尴尬。人生头一次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孟松峦显然也没有过与女子单独相处的经验,脸色晕染上不正常的红色:“沈小姐,请坐。”
“嘭——”
刚要落座的两人听到震耳的开门声,都转过头看去,只见柳清渠身穿一袭深蓝色锦缎衣袍,抬脚迈步走来,他目光沉沉,视线先是落到沈竹音的身上,继而转到一旁的孟松峦身上,几乎不可察地微蹙了下眉头,嘴角不自然地抿着。
自那日沈竹音带着病离开后,他就一直派人盯着沈家,自然也知道沈知越想要给她说亲的事情。
沈竹音见来人是柳清渠,面色有些不善:“柳大人有何贵干?”
孟松峦听到“柳大人”三个字,也快速反应过来,这不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吗?他来做什么吗?他瞧了一眼身旁的沈竹音,心道,这沈小姐与新上任的柳大人显然是旧识。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在另一端坐着的黄媒婆听到响动,也急匆匆赶过来,一脸恭敬讨好的笑意,挥着手里的帕子,先是按规矩行了礼,接着刚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
“搜查贼寇。”
柳清渠视线在三人身上一一移过,嘴里吐出这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与此同时,两名捕快也神色肃然地走了进来。
沈竹音皱眉,这屋里原不过她与媒婆,孟松峦三人,哪里来的贼寇?这柳清渠是来捣乱的吧?不过她本就不想嫁,这次柳清渠的“捣乱”倒合她的心意。想到这,她眉目舒展开,大方道:“那柳大人请!”
沈竹音又瞧了眼站在柳清渠后面的捕快,见他们眼熟,这不就是那天在沈氏粮行门口带走她和闻不知的两个人嘛。
黄媒婆瞥了眼沈竹音,嘴里忍不住嘀咕一声,接着她朝着柳清渠笑道:“大人,您瞧,这么个小屋,一眼就看到底,哪里有什么贼寇,肯定是弄错了。”
黄媒婆心里着急,她可是个讲信誉的,既然收了两家的说媒钱,自然要把事情给办成啊,不然她的名声往哪儿搁。
柳清渠一摆手,两个捕快会意,开始行动起来。
两个捕快在包间里翻找,明明一打眼看,这么一块地方,哪里能藏得下一个大活人,但这两个捕快还是尽职尽责,像模像样的查找,看看花盆后面,打开窗下的两尺高的柜子,再转到屏风后的一侧,检查的是相当仔细,没有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沈竹音耳边一直都是窸窸窣窣翻找发出的声音,黄媒婆和孟松峦见状,也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好配合着,心里再怎么不乐意,犯嘀咕,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毕竟柳清渠对他们而言就是父母官,惹了柳清渠那就别想在这地界儿上待了。
柳清渠上前一步,看样子是要走到窗前查探,他路过沈竹音身边时,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也没有在沈竹音身边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沈竹音扬扬眉梢,她侧过头,望向已经走到窗前的柳清渠,站在这个位置上,刚好能看到他的背景,宽肩窄腰,白玉发冠,此时窗户刚好支起,兜进一室的秋风,吹起了柳清渠的袍角,他透过大开的窗户向外看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两个捕快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功夫就搜查完毕,两人抱拳向柳清渠回禀:“回大人,没有发现可以的贼寇。”
黄媒婆接上一句:“就说嘛,这么大点的地,哪有藏人的地方。”
柳清渠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黄媒婆一个哆嗦,立刻噤声,规规矩矩地立在那,垂在腰侧的手指不停地搅弄着帕子。
柳清渠迈步要离开,他脚步一顿,回过头,目光扫过孟松峦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孟松峦瞬间感到一阵阴寒,柳大人的一双眼眸里酝酿着隆冬的风雪一般,乌黑沉沉。
他也与父亲做了几年生意,察言观色,听话听音这些都是基本功夫,他脑海里一直打转,柳大人今日这一出原因几何?真的是要搜查贼寇吗?离开时这一眼,又有何深意?
孟松峦看了不远处的沈竹音一眼,莫非与她有关?不管是不是,柳大人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屋里的人眼见着柳清渠带着捕快离开,黄媒婆登时松了口气,手里的帕子一挥,朝着沈竹音与孟松峦说:“你们两个继续聊,我继续去屏风后坐着。”
孟松峦朝着黄媒婆行了个晚辈礼,略带歉意说:“晚辈家里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这黄媒婆在青城也是有名头的,多少高门大户人家的媒都是她撮合成的,孟松峦自然也要顾虑她的脸面,话说得格外诚恳。
黄媒婆心头一闷,今个儿真是出师不利,一茬接一茬的,她瞧了两人一眼,无奈道:“那今天就这样吧。”
沈竹音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是端庄平和,心里头却乐开花,再同面前的男子待上片刻,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怎么做怎么别扭,如此倒好,她也瞬间轻松不少,回家也好和父亲有交代。
沈竹音回到沈府后,沈知越连忙问道:“今日情况如何?你和那孟松峦聊得怎么样?”
沈竹音先是给自己倒杯茶,慢悠悠喝掉,方回道:“什么也没聊。今个儿,我们刚到茶馆,没一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说是搜查贼寇,等到官府的人离开后,那个孟松峦也借口家中有事,耽搁不得,离开了。”
沈知越皱眉:“好端端的,怎么搜查起贼寇了?”
“谁说不是呢?”
“小姐,老爷!”碧珠行了个礼,她这是从粮行回来了。她也听到了沈竹音与沈知越在谈什么贼寇。
“说起贼寇,今个儿,咱们粮行倒是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怎么个奇怪法?”沈竹音好奇地问道。
碧珠微微歪头,似在回忆:“就是口音怪,而且他个子很高,身上都是大块的肌肉,很是健壮,对了,他的皮肤还很黑,是那种日头晒得黑。”
“莫不是青城真的有贼寇流窜?”沈竹音心道,难不成柳清渠不是故意来破坏她与孟松峦的见面,而是真的在捉贼寇?可那感觉又不像。
沈知越听到她与碧珠两人的对话,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还是小心为妙。”
另一边的柳清渠回到衙门后,先是给上面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在青城发现了海寇的踪迹,现下正在搜查,他写好后,交给申大,让他送到驿站。同时吩咐捕快们继续加强巡查。
前不久山匪的事情还没传来有用的消息,就有人来报,说在青城发现了海寇的踪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事刚处理完,柳清渠就听到“咚咚咚”的鼓声,一声大过一声,可以想象得到击鼓人的急切心情。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