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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与君重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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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渠入住沈府这一遭却让沈竹音皱起眉头,撅起小嘴。

    每次想到府里还有一个柳清渠,沈竹音就格外烦躁,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嫁给他,心里就说不出得委屈,只因她心里早已有倾慕之人。

    年少慕艾,少女情窦初开,哪里容得下其他人。见一树繁花时,想到他月下花间吟诗,见漫天流云时,想到他舒朗肆意的笑容。见山是他,见水亦是他。

    两人居住在同一个府中,难免会有遇到的时候。

    有时是在沈府的后花园,两人在曲折的小径上迎面相向。

    既然遇见了,打个招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沈竹音丝毫不理会,她冷哼一声,连眼风都不会扫给柳清渠,直接干脆利索地转身,疾步朝回走。

    柳清渠嘴角的笑意凝固,他顿住脚步,内心苦涩。自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小未婚妻似乎不太喜欢他,或者更准确一点表达是——讨厌。

    他的目光没有实质的焦点,随意落到花园中碧绿的杨柳枝条上。他心想,也许以后会好起来,只要自己真心待她,总有一天她会喜欢上自己。

    有时是在饭桌上。每逢初一或是十五,沈知越都会叫上柳清渠一起用膳,用沈知越自己的话说,这叫“团圆宴”。

    沈知越,沈竹音和柳清渠三人围在一张梨花木的饭桌上。

    沈知越是乐呵呵地,越看柳清渠越顺眼,柳清渠日日夜夜的刻苦用功,自然是落到了他的眼里。

    沈竹音却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干巴巴地夹菜吃饭,没一会儿,就说自己吃完了,直接离开。

    那时的柳清渠寄人篱下,内心敏感,每每见到沈竹音如此,胸腔中炙热的火苗就像被兜头浇下一碗冷水,火苗将熄未熄。

    直到有一天,沈竹音实在是沉不住气,气鼓鼓地想找柳清渠理论,商量也好,威胁也罢,总之要让他向父亲退亲!

    她想的是,这柳清渠不过是因为缺钱才来投奔沈府,她给他钱,让他趁早离开!

    沈竹音从箱子底部翻出一张五百两的崭新银票,带上它,直奔柳清渠住的雪梅院。

    她来到雪梅院时,找了一圈,只见雪梅院中柳枝依依,青草离离,却没见到他人。

    奇怪,他去哪了?

    她心思一转,去书房守株待兔!

    步入书房后,沈竹音来回踱步,突然书房梨花桌案上一幅画吸引了沈竹音的视线,她走过去,视线从上到下。

    画中是一位身着鸦青色长裙的少女,她站在池塘岸边,一手端着盛着鱼食的碗,一手将掌中的鱼食洒进池塘里,五六条红色的锦鲤鱼尾摆动,凑到她的脚下。

    她的脸上是明朗如朝阳般的笑容,似乎一阵风吹过,拂起了她额角的散发。

    这厮无耻!竟敢画她!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沈竹音抬头看去,果然是柳清渠,她二话不说,直接将桌案上的画作揉搓成一团,用力掷向柳清渠。

    “啪嗒。”

    那一团纸先是砸到柳清渠的前胸,接着滚落到他的脚下。柳清渠一怔,看了眼脚下的纸团,视线移向面前的少女。

    她一双杏眼中充满不愉和愠色,嘴角抿直。

    柳清渠隐隐猜测,这幅画应当是书桌上的那一幅,光是这份猜测就让他心尖微颤,密密麻麻的泛着疼。

    柳清渠弯腰捡起纸团,将它展开,垂眸,扫了一眼。

    那副图画墨汁还未干透,经过反复揉搓后,画中少女面容模糊得不成样子,皱皱巴巴的折纸痕迹铺满整张画纸。

    他落笔时即耐心又小心,生怕画不出她的美好。而今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啪——”。

    是沈竹音将银票拍在桌子上。

    沈竹音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透着不耐烦:“你不就是因为没钱了,才投奔沈府。”

    她手指点点梨花木桌上的银票,“这是五百两,拿上它,离开沈府。还有那劳什子婚约,一并作罢!”

    柳清渠拿住图画的手指不可控制地用力,纸张在他的手上变形,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在书房中清晰可闻,那张已然皱皱巴巴的画纸,遭到二次迫害,变得更加可怜。

    沈竹音看到柳清渠面色阴沉,一双眼死死地锁住她,心里莫名地慌了一拍。但转念一想,这里是沈家,他能如何?于是,她也不敢示弱地回瞪柳清渠。

    如果说在沈竹音扔出那幅画的时候,柳清渠还抱着一丝幻想和希望,当她拍出银票,说退婚时,柳清渠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

    柳清渠一步步走向沈竹音,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无尽的厌恶。

    “你不后悔?”这几乎是他从喉咙里挤出的话。

    他还在期待什么?

    沈竹音抓起书桌上的银票,一把拍在柳清渠的胸膛上。

    她说得理直气壮:“我为什么要后悔?”

    柳清渠蓦然地轻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也是在那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尊严被人狠狠践踏地滋味。

    他是在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

    梦终究是梦,怎么会成真呢?

    什么未婚妻,什么相守一辈子,都是骗人的,从来都不属于他!

    原来人的心真的会骤然变冷,就像破了个大洞,硬生生地灌进隆冬的暴风雪,接着那份寒冷从心脏处开始,沿着经脉攀上脊柱四肢,将他整个人冻结。

    一阵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那天后,柳青渠离开了沈府,来的时候他只带了一个包裹,走的时候也只带了一个包裹。那五百两银子他并没有要。

    那段时间,刚巧沈知越去隔壁县城做生意,柳清渠只留下一封信言明,两家婚约作罢,以后的婚姻嫁娶,各不相干,祝君安好。

    柳清渠走后,沈竹音有些不可置信,她对身边的贴身丫鬟碧珠说道:“他真的走了吗?会不会是什么苦肉计之类的把戏?”

    “小姐,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看的画本子吗?那里面都说读书人最重骨气名节,士可杀不可辱。你都把话说成那样子了,柳公子是个读书人,他定然是不愿继续受辱,自然是离开了。”

    沈竹音忽然有些惘然,她呐呐地说:“碧珠,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

    没等碧珠回答,她抬头望向碧珠,泪眼朦胧,声调中透着委屈:“可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只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有错吗?爹爹凭什么不经我的同意,就定下这门婚事!”

    碧珠看到自家小姐说哭就哭了,一下子也跟着着急,忙拿起帕子,轻轻地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珠。

    “逆女!”

    沈竹音猛然回头,透过朦胧的泪眼中,看到父亲站在背光的阴影中,一脸阴沉,无端让人生寒。

    自有记忆来,她从未见到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再后来,柳清渠已经走了,沈知越再怎么生气,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明珠。沈竹音及笄后,如愿以偿嫁给顾长昭。

    都说往事如烟,可往事真的可能如烟吗?

    沈竹音看着眼前的宅院大门,踟蹰片刻,终究还是扣响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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