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刚刚a姐来过电话。”广告拍摄到一半，趁何嘉意休息，雷锋将刚买回的咖啡递过去说道，眼神有点小心翼翼。
“什么事？”
“她想来咱们团队。”雷锋很迟疑，但他毕竟受过a姐的提拔，“她现在，说是没了去处。”
受到去年艺人霸凌事件影响，经纪公司fa娱乐借机转型，新上任ceo李
钟以雷霆之势迅速改组公司，关掉偶像培养业务，精简员工，并将旗下大咖艺人团队转为公司控股模式。换而言之，以何嘉意为中心的工作室现在是一家单独的明星公司，可自主吸纳其他艺人，制定发展战略。
“她是想带艺人过来吧。”何嘉意品了口咖啡不咸不淡地说。
雷锋不可置否，等着何嘉意发话。
a姐的确带着两个不温不火的男爱豆，这个时候，想抱何嘉意这棵大树乘凉也能理解。
“哼，好歹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不至于没她的去处吧？”何嘉意随手将咖啡杯放到休息室的窗台上，眼睛看向窗外，下雨天，整个天色灰蒙蒙的，“跟她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找找李总，但是，不可能再回到我这。”
a姐是何嘉意的第一任经纪人，风雨同舟陪伴多年，后来被发现从何嘉意的捐款里挪钱，到底顾及脸面，何嘉意未戳破事实，找了个借口将人踢出团队，换了当时还是助理的雷锋上来。
雷锋很清楚何嘉意的作风，表面上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原则性极强，一旦做出决定，刀驾在脖子上也甭想叫他改变。
“我知道了。”雷锋点头，利落地结束话题，转到下午的行程上，“《光影说》的负责人联系，问下午的节目需不需要等你？”
《天鹅湖》剧组定了这一期的《光影说》访谈，节目三点开录，好巧不巧，上星期临时插进行程安排的文艺交流会也是今天下午，一点半开场。
何嘉意想了想：“交流会那边我去露个脸就撤，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应该能赶上录节目。”说完，又觉得时间太紧，担心有什么意外耽搁，还是给人家一个准信的好，补充道：“要是两点五十我还没到现场的话，就让他们正常开录吧，我尽量早点，到了再加进去。”
雷锋做了个ok的手势，走开前问道：“午餐订红房子的意面，或者牛排？”
“随便吧。”
工作人员进来喊何嘉意去继续拍摄，拍的是国民内衣品牌evelynn的代言广告。
何嘉意身上的品牌代言不多，基本上都是名车珠宝手表等高级精品，突然接了个平民商品，很叫人摸不着脑，连合作女演员杨夏都受宠若惊。
早上一来拍摄现场，一身少女风打扮的杨夏眨着羞涩崇拜的眼睛跟何嘉意搭话，激动地来了张自拍合影，转手就发了微博——
【敲开心，与偶像一起工作】
不到十分钟，杨夏晒与何嘉意工作现场自拍冲上热搜文娱榜。
杨夏是最近几年靠着某视频平台力捧迅速蹿红的偶像剧小花，粉丝大多年轻，热衷做数据，早就知晓自家正主要与何影帝合体拍广告，微博评论都是清一水的羡慕嫉妒恨。反而是何嘉意那庞大的老中青粉丝团看到热搜纷纷懵逼，没听说老何/何叔有新作动向，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一块‘工作’啥？
很快就扒出何嘉意要代言内衣品牌evelynn，品牌方大概是等宣传海报出来后再官宣。
网友们大为震惊：商务上一向走高端路线的何大影帝，怎么突然亲民起来？
“——因为他妈喜欢这家内衣。”
众多刷评中，一个叫‘芳华几许’的网友回复道，很快淹没在那几十万条评论里。
不过，粉丝还是意外之喜，这么多年，除了电影票，总算是有一个他们能买得起的产品。
“源自中国新疆有机棉，让阳光和雨露呵护肌肤，您和家人的舒适就是我们的责任。”何嘉意念完自己的广告词，摄像机对准他身后趴在床上的杨夏。
“evelynn内衣，我的最爱，你值得拥有。”杨夏双手捧着下巴，脚丫子翘起调皮地摆动，语调轻快地说着她那份台词。
“好，差不多。”导演站起来，冲何嘉意异常客气：“意哥，脸对着窗户的光线稍微再前一点，换这个角度再来一遍行不？”
何嘉意点头表示没问题，导演又去找杨夏，跟她说台词的语气哪里需要再强点，哪里俏皮点，随后，这个卧室内景戏份又拍了两遍才罢。
布置下个厨房场景时，两位代言人在显示器前确认刚刚拍好的画面，助理跑过来递给杨夏手机，“善美姐的电话。”
杨夏接过手机闪去旁边的休息室，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时手机还盖在耳朵上，“别生气嘛，你跟一个跛子较什么劲就是体谅一下人家身残志坚哎，我这边要开工咧，回头聊”
“谁呀？你表姐？”导演将头上的鸭舌帽反后去戴上，见杨夏过来张口问着，口气随便又亲昵，显是关系不错。
杨夏点点头，眼睛瞟瞟何嘉意，乖巧地装作检视画面的样子。
何嘉意不动声色地退开，给人家俩小年轻腾地方。他一早就注意到，杨夏跟这个年轻的广告导演俨然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前几天拿了戛纳大奖的那个编剧，以前跟我姐在剧组有点过节，现在网上翻出来那事都说我姐欺负人，反正就是各种骂的都有，快把她气死了”听杨夏在那压低声音叽叽咕咕，何嘉意脚步一窒，背对着身后看向落地窗外。
“我姐怀疑就是那女的买水军故意翻出来的，仗着现在拿奖出名了呗。”
“编剧不好混，不过拿了奖身价确实不一样。”
“切，在这个圈子里还不是一切靠人脉，信不信我姐分分钟能封杀她，要不是看她也不容易，还又是个跛子”
“什么跛子？”
“她残疾”
厨房场景要展现温馨的居家氛围，不知道为什么，导演小哥坐在机器后，总觉得何嘉意有点，心不在焉，脸色也变得格外肃穆，叫人一点建议都不敢提。
上午的拍摄结束，他们要从这座租的郊区别墅赶去二环的文化中心，午饭只能将就着在车上吃。雷锋感觉何嘉意的心绪不是太好，意面只扒了几叉子，牛排更是一口没动。
何嘉意靠着椅背，撇头望向窗外不断倒退的绿荫，初夏的气息塞满大地。
眼前的窗玻璃上逐渐浮现出电影《夕阳桥》的结尾画面，黄昏，江面，夕阳和桥，浪荡了一生的老演员回到故乡，踽踽独行桥上，渐行渐远中画外音的诗句飘荡——
“那些善变的心虽会分别，
终将矢志不渝；
即使
分飞各方，
掺杂了虚妄与真实，
却不会再受到伤害。”【1】
不会再受到伤害吗？他想，再次放任看完电影后的那股翻涌情潮，恣意奔腾。
这个故事里主人翁的一生仿佛是他这个看客的生命浓缩、投影到大荧幕上。
何嘉意重又想起那个步调慢吞吞的女孩，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澜
到底怎样写出的剧本？怎么会如此恰好，触动到他的心坎里？
市文化中心大礼堂。
何嘉意戴上出入证，有工作人员专门送他到座位，还没落座，一竿子人接连不断过来打招呼，有他认识的影视圈老人，更多的是压根没见过的新面孔，讲起话来战战兢兢的。
不乐意小青年们见他总是一副诚惶诚恐样，何嘉意干脆躲到文化圈，加入几个出版界大佬的队伍。
“小何这是走哪都受欢迎呵。”全民出版社的老总王军打趣道。
“哪里，哪里。”何嘉意熟稔地打哈哈，猛然听到身后一道清越舒缓的嗓音——
“王老师您好。”
他侧过身，但见田微雨立在他与王军身后，眼睛扫过自己，毕恭毕敬地停在王军脸上：“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有一篇小说的稿子想投给贵社，不知，出版社，您那边，有没有什么收稿标准？”
王军很是吃惊：“哦，你可以去我们社的官网看看，那上面有我们征收的体裁和内容要求，想投稿的话，按照给出的邮箱来电子件即可。”
女孩点点头：“好的，谢谢您。”朝他们这边弯了弯身，目光再次似无意般瞄一眼何嘉意，扭头走开。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攀关系攀到这里来了都。”群星出版的李总嘟囔着。
“能理解，这种场合嘛”王军笑着说，稍许得意地留半截话，装作对刚刚的小插曲习惯了的口气。
“那这小姑娘可巴结错了人，全民社是出了名的要求高”
何嘉意默不作声，眼睛悄悄跟着田微雨回到大舞台下方左三排的位置。
她竟然会主动巴结人？
真是叫人意外，不过，就那不带感情色彩的两句对白，算得上巴结么？
交流会开场，众人回到安排好的座位，何嘉意在头一排正中间的c位。
第一个议题是讨论‘小说ip的开发价值和意义’，请了相关各界代表上台交流，出版人，小说作家，编剧，演员。
如果说上去的四个人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共同点，那就是统一的偏年轻化，尤其混在其中的田微雨，浅粉色圆领衬衫配黑色九分阔腿裤，加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球鞋，任谁看都是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学生。
四人坐定，作家鲁一率先发言：“我觉得不管是欧美，日韩，还是咱们国内的影视制作，ip开发毫无疑问对影视文化有一定的推进作用，但是现在，我们的问题在于，过度开发，随便一部网络小说，稍微有那么点人气的，几乎都被买了影视改编，实际上大多数的内容根本撑不起一部电视剧的体量，为了凑够集数，到了编剧手里就得改啊，改的妈都不认，最后出来烂剧被观众骂，所以非要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懂？”
青年演员袁唯接话：“像鲁一老师说的，稍微有点人气才被拿去改编，制作方看中的就是这个ip积攒的人气，它代表着电视剧成品出来前已经有了一部分受众，好歹是经过市场检验的。”
“呵呵，小黄文还有相当大的受众呢。”鲁一毫不客气地反驳，“归根结底，文字阅读和视听影像是两种体验，有的小说它就是不适合改编影视，还有的小说它需要特殊的呈现方式，而我们的影视运作，不管合不合适，也不管适用于哪种形式呈现，总之，拿过去，对照一个模板，千篇一律地拍出来，再给观众看千篇一律的东西，就这样，不是吗？”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兼职主持人的出版人方信附言几句，不着痕迹地将田微雨cue进来：“田老师既有小说改编电影，又有原创剧本拿奖，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呢？”
田微雨举着话筒，一如慢性子的字正腔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故事，影视的基柱是剧本，剧本的来源不管是小说ip还是原创，讲好故事是关键，我同意鲁一老师的观点，不能千篇一律”
坐在何嘉意身后的雷锋看了看手表，起身趴过桌面，凑近去小声提醒：“差不多该走了。”
“再等会。”何嘉意偏头回话，眼睛没离开过台上。